记忆中的荷花,是外婆家那池红透了的荷花,是那池红里透着白,有着黄色花蕊的荷花,是那池亦如少女的荷花,还是那池记述着一个故事的、将要残衰凋落的荷花。
那年,我刚到外婆家,就被门口那一池分外娇嫩的荷花给吸引住了,痴痴地望着,久久不去,外婆把我拉到那池荷花面前,说,这片荷花漂亮吗?正值懵懂的我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大伞”和“花灯”,心中的喜爱由衷生出,对它赞叹不绝,漂亮!稚嫩的声音随着风在空中飘荡着,一老一少的背影在充满淡香的风里,在极美的荷花中站着。带着暖意的微醺的夏风中,一头短发和一头花白的银发摇曳着,越摇越模糊,直到在金黄的余晖中成了两个一高一低的影子。
外婆跟我说,若我喜欢,她可以待荷花结果时,送我一束,把它们播进淤泥中,就会开成现在这样,散发着淡淡的荷香。我笑了,因为我想到了明年,后年,大后年,它们会开了谢,谢了开,这是生命的轮回。红红的荷花摇曳在风中,又是这般谦虚,像君子一般伫立,又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姿挺拔却不失娇艳。那是多美啊!我想象着。
可是,第二年初夏的时候,外婆病了,那段时间真不好过呀,看着外婆日渐苍老的脸,心中那个问号却始终没被懂事的我说出来,敢情外婆您是忘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关于荷花的约定了吗?我心中划过几分失落,已初入秋的那池荷花似也有了将要残败的景象,尽管它们在初秋微凉的风中还是美的。望向躺在床上的外婆,想想还是罢了,不就是几束莲蓬吗?就当忘了吧。
已是深秋了,荷花凋零了大半,它们快泛黄的枝干弯折在淤泥中,花瓣早已不复当年的红艳,往日的风采也早已不复存在,像是彼时的外婆,大半年的诊治使她更加清瘦了,瘦得像那池塘中的唯一的茎,支撑着半残的花,唯等那根茎断了,生命也算是走到尽头了吧。
又到了一年春天,外婆的余生,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不知窗外的那池荷花是开了一年又谢了一年,只记得她在临走前的那个傍晚,外婆紧拉着我的手,一双盛满了浊泪的眸子望着我,孩子,外婆对不住你,想陪你看这荷花盛开,却……。却……。外婆忍住没说完那段话,只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数十颗不大不小的白嫩的莲子,对着我又缓缓的说,这些啊,趁早,播下去吧啊,是外婆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看不到你播种的荷花了……。我听了之后,忍不住流下两行如雨般的泪,落在手上,打湿在心里,憋足了劲才喊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晚,我看着外婆闭上了眼睛,不甘的我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外婆,却再也见不到她那时陪我看荷花的笑靥。
又一年盛夏,看着自家门口那池荷花,我又想起了外婆那张笑脸,再抬头,一朵朵绽放着的红红的荷花,亦如少女的荷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如君子般挺立着的荷花,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外婆啊,她终是没有失信与我。那与荷花相像的外婆,将永久刻画在我心间,挥之不去,伴我铭记一生。
这年的荷花,别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