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是一位典雅却有些古怪的中国妇女。平淡却不乏味的一生。若说是一种颜色,我或将说是水蓝色--沉稳而不失生气。
外婆的娘家是大户人家。从外婆记事起,只穿过两次红衣服,一次是当新娘,一次是儿子结婚。其余时间永远只穿着那水蓝色的衣服,也见证着这种衣服从骄傲的象征成为不多的时代记忆。
她出嫁很早,16岁便定下了婚事,17岁便为人妻,早早沉浸于炊烟与柴米之中。婚时,外公与外婆共同在院子中间栽下了一棵桂树。几十年的生长,昔日的小树苗已长成大树。每每金秋来到,外婆总摇下几盒子桂花,在水务中烹制成软糯可口的桂花糕,包在水蓝色的手绢里,一半自家吃,一半则分给街巷邻居。外婆常常带着我,边慢慢品尝,边走门串巷,将桂花香甜的气息播撒于街坊。她用粗糙的大手拉着我白嫩的小手,在耳畔耳语道:“外婆没文化,但外婆知道这样干我的儿子,子孙辈辈都能有麻烦时有人帮,我妈是这样干的,我妈妈的妈妈也是这样干的……。”
据大姨说,外婆与外公只吵过两次架,其余时间都秉持着“良女似水”的原则,辛勤地在院中与厨房劳作。
一次是母亲的出生。母亲是周家连续第三个女孩,至母亲出生时,周家还未出生一个男孩。当时虽已建国,但外公仍未摆脱旧文化的根深蒂固,依旧觉得家中有个男孩儿才能传宗接代,便开始埋怨起外婆来。也不知是哪句彻底触摸了外婆最后的底线,开始破口大骂,在当时极为少见。
“女孩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男孩女孩不都是你的亲骨肉吗?”
“亏你还读过书!思想这么老旧,我个女人都想得明白你却弄得弄不明白。”
事罢,便站起身,扬长而去,到河边锤洗衣服,独留外公一人在房间里沉思。
另一次则是大姨出嫁,外公在婚礼上的发言说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让大姨以后别再回来了。必是此番话戳中了外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众目之下,大声与外公争辩。在如泣如诉的话语中,是对自己过往痛苦的回忆。是对儿女最后的保护。在压力下,她必须挺住。
水蓝,有古典的藏青之沉稳,亦有现代的天蓝之生气,正相符与外婆的一生--柴米油盐,有中国传统妇女的持家美德;相夫教子,有天下母亲骨中的爱子之心;大庭相争,有渴望为孩子立一番天地的决心。
若说外婆的一生是调色板上一种颜色,那必然是水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