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说什么都没用,两块五就是两块五!”老张慢吞吞地说着,一手扶着三轮车,一手拽着乘客的胳膊。乘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也只能掏出一枚橙黄的硬币丢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老张可不管那么多,一边嘟囔着:“不就是五毛钱嘛,还是个大老爷们呢!”一边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找那一枚硬币。
漏气的月亮高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喷洒出一地银光。
老张抹了把落到额头上的月亮,推起三轮回家去。到了院子里,乘凉的邻居们一如既往地用看铁公鸡的眼神刺着他,一个中年人促狭地喊道:“张伯,赏根‘大丰收’呗!”但他只是憨厚地点头、微笑,并不理会他,径直上楼,只留给大伙一个硬瘦的背影。
院子里又是一阵哄笑,一个小伙子笑着说:“他煮碗面条都舍不得放葱花,你还想抽他的烟?”中年人不服气地回应:“下次,下次一定能抽到!”
照例,邻居们开始讨论老张的抠门。有说他攒棺材本的,有说他想讨个老伴儿的,还有说他远在外地儿子是个败家子,总啃他的老——因为老张总是在月底提着一沓钱向信用社走去,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一脸轻松。
“老张,你可真是个‘月光族’,每个月都把钱存光。”这句话一下子就传开了,人人知道院子里有个“月光”的悭吝老头。
一个烤炉般的傍晚,邻居们在院子里的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老张躲在角落里,对着手机简短地应答着,面色沉重。这个下午,老张罕见地没有出车,往日的笑容也了无踪迹,只有紧闭的嘴唇和紧锁的眉头。
华灯初上,那个总向老张讨烟的中年人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忽然伸手掏走了他口袋里的香烟,笑嘻嘻地跑开:“我说老张啊,我儿子结婚时的份子钱你还没给呢,要你支烟不过分吧?”老张怎肯就这样从了他,追着就去抢烟。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他顾不得抢烟便接通了电话。
“什么?成功了?太好了!不用不用……”老张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着,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挂断电话后,眉开眼笑的老张从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一包烟,丢给中年人:“今天高兴,帮我散给大家!”
夜里,老张家的窗口飘出了炸花生的香气,月光下是他独酌的剪影。
过了好一阵,就在人们都要忘记这个插曲时,一面锦旗和一幅油画打破了小院的宁静。邻居们的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老张也只好如实道来:原来,他在去年蹬三轮时结识了一位来采风的年轻画家,在游览中二人成了忘年交,老张也知道了小伙子有先天的遗传重病,却仍积极生活、创作。当时,老张便下定决心要为他筹钱做手术。一滴滴汗流下,一笔笔钱汇出。如今终于传来喜讯,以前多么坚强的老张流下了泪。
那幅油画上,饱满洁白的月亮高悬于澄澈的夜空,月下是一位蹬着三轮、满脸慈祥的老人。
这月光,也洒进老张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