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才能看见父亲书房的灯在十二点以前熄灭;曾几何时,我才能与父亲多聊上几句话;又曾几何时,我才能见父亲埋下的头抬起,放下手中不断计算的笔……
父亲四十余岁,是位普通的数学教师。常戏称自己学校“一流的教学,三流的学生。”他的头上已有了些许白发,零零散散地分布与鬓间。他的衣服,似乎永远是不用洗的;春夏是一件衬衫,速干长裤,并且衣服的扣子总是扣到最上一个,不论天气有多热。秋夏季,只不过在衬衫之外再加上一件外套,不论天气多冷。但说也奇,那件衬衫竟似一年四季穿打底的。
父亲常说:“家里最多的就是草稿纸和笔。”的确,而这些东西又全部堆积在他的书房中,还有试卷。
他的书房,不大,只一书桌,一书柜和抽屉用以装下各种用具罢了,书桌亦不甚大,更何况还安上了个电脑。于是,在余下的空间中,白纸和计算过的稿纸密密堆着。因此,我每次进入他的书房,都有一种被纸张埋掉的感觉。家里人劝他换个大点的书桌,可他不听,说:“这个够用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无益,也就作罢了。
父亲最喜爱的事,估计便是在书房中一个人静心学习至深夜。因而,我半夜出房间端水,只看见书房的灯亮着,也却安静如同无人呼吸,我似乎站了很久,才听见一支笔被放下的“啪嗒”声,才让我确信有了人。但之后,就又没了声响。
所以,父亲除去学校上课外的大部分时间,其余时间就是在书房中学习了。因此,他的话不多。
但一个时间除外,就是他喝酒时。
这是个坏毛病,他隔一两个星期便喝一两次酒。而一喝必醉,喝醉了之后,他像是换了个人,话多了,脸也红了,不断高兴地笑着。但,在笑容中,我清楚地看到了鱼尾纹。他喝完酒之后,夜晚,便在自己的书房中睡,又或者在客厅中睡至大白天,而那晚,鼾声如雷。
父亲书房中的灯,熄的时间越发迟了。所以,他眼中总有血丝,却精神如旧。
他老了,但他的书房,没有老;那盏灯,没有老;那沙沙的笔动声,没有老……
十余年中,灯没有早熄过一次,但喝酒之后。他的头发,却愈加蓬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