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脏孩儿”,这是他被常叫做的外号。
他是我三年级时的同学。肤色黝黑,不怎么高,也不怎么好看,衣服总是脏兮兮的,鞋子也就一直在那两三双不停地换,可总也看不出本来颜色。头发长期是寸头,发质干枯。总的来说,给人第一印象就是脏。班里最淘的同学便根据这个,给他起了个外号——小脏孩儿。
他性格内向,很少跟别人说话。就算跟别人谈话时,也总会将腿和背摆出驼背老人一般的样子,头半抬不抬的,双手在胸前缩着,眼睛一直盯着下面,说话磕磕巴巴的,仿佛自己做错事了一样。他在我们班里长期没有存在感,只有在被老师批评的时候,人们才会注意到他,继而笑上两声。
他成绩不是太好,长居班里的倒数第一或倒数第二,但是他上课是绝对不会睡觉,平时的抄写作业也是准时上交。
班里的许多人都讨厌他,有的甚至都不正眼看他一眼。有次,班里有一群人在他旁边“小脏孩儿,小脏孩儿”地叫着,他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叫了一小会,那群人看到他没什么反应,也便走了。
我和他的第一次谈话,是在一节体育课上。
与其说是体育课,不如说是玩。小学那时的体育课管的很松,基本上跑个二三百米就可以去玩了,玩的时间也非常的多。我正在和伙伴一起玩,无意间注意到了他,他独自一人在远处树下的长椅上坐着,抬头望着天出神。是出于对他的同情,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但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试着和他说话,于是便一路小跑过去。
“你好。”
“啊?哦……对,你好……你好……”说完他便将头低了下去。
然后我们便聊了起来,起初都是我来找些话题来聊,他每次的回答都很谨慎,像是自己犯了错一样。中间有一段时间,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天空。就这样坐了一小会,他开始主动和我搭话,言谈也不再那么的拘谨,头也抬起来了。当时具体谈的是什么,我已经忘了大部分。只记得他有一个在上大学的哥哥,成绩很好,是他很崇拜的人,还有,他喜欢看《熊出没》。
后来不知怎么,我的姥爷和他的爷爷成为了朋友,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于是除了节假日以外,每天几乎都可以看到他。在上学期间,要等学校开门,在放学期间又要堵上一会儿,我们两个也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聊天,每次都聊的很开心。虽然时间很短,但这也就足够了。
记得我曾问过他对自己的外号有什么感觉,他想了一会,说:“虽然很不开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渐渐我发现,他其实很想去帮别人,可是因为他这副模样,几乎没有几个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有的接受了,也不说一声谢谢。只有很少的人感谢他,但他并没有因这个而放弃去帮助别人。
他其实并不是很脏,除了穿着以外,他的手、脸、脖子、头发,可以说是非常干净了,甚至班里比不少人还要干净不少。倘若穿上干净些的衣服,绝对不是“小脏孩儿”。但他总是穿着那几件脏脏旧旧的衣服,还有那几双鞋。我想不明白,于是就问姥爷。
姥爷皱了皱眉头,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烟圈,慢慢地说:“他家里穷,父母长期在外打工,家里就只剩他们爷俩。他的父母在回来时也会给他买新衣服、新鞋,但不知怎么,他也就只是在家里穿穿。”说完以后,姥爷又吸了一大口烟。我默然了。
有一天,我看到他在一个树旁蹲着,看着树坑出神。我很好奇他在看什么,走过去一看,原来坑里有一只大毛毛虫。我便问:“你为什么看毛毛虫啊,这多无聊啊。”他却说:“你知道吗,我听说蝴蝶是毛毛虫变的,我想看到它变成蝴蝶,但是看了很久,它还是没有变化。”
说完后便站在长椅上,去摘树上的树叶,给毛毛虫吃。我告诉他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并不是一会就行的。听到我这么说,他似乎有些小失落,但很快又高兴起来,摘了几片树叶,放在毛毛虫旁边,静静地看着毛毛虫吃。
过了不知多久,这个毛毛虫变成了一个蛹,和想象的不一样,并不是毛茸茸的。过了几天,蛹破了,但不是化蛹成蝶,而是被别人用东西戳了一个洞,死掉了。为此,他还伤心了好久。
几个月过去,我们两个也熟了起来,我也更了解了他的生活,还知道了他的梦想——当一个老师。
期末考试考完的那一天,放学时候,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聊天,互相道别。只不过,这一别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从别人口中知道,他转学了,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并在当地的学校上学。
从那以后,我对那些常被人认为傻、脏的人有了自己的看法。
到现在,他的名字我早已忘记,只记得他曾经有个外号——小脏孩儿。但我明确地知道,他并不脏,甚至比许多人还干净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