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祥子，以前是个拉车的。
搁以前，我可是一门心思扑在买车上。毕竟有辆自己的人力车那得多方便，多风光！您别说，倒真让我买着了！虽说卖车的饶了几块钱，但我还是神气得不得了。有这辆车，我好像就看到了自己买车赚钱、赁人开厂的未来。
结果，兵荒马乱，我被大兵抓去当苦力，丢了车，只牵回三匹骆驼。
我安慰自己：没事儿，谁成事前没点儿挫折？就当买个教训罢了……
后来我到了曹先生家拉车。曹家人是难得的好人，连我摔车都没责怪。虽然得躲着刘四爷女儿虎妞的纠缠，但看着一天天鼓起的腰包，我还是感到一丝欣慰。
谁知道曹先生的学生阮明诬告他是乱党；曹家逃往左宅，我则被一路追踪的孙侦探一通敲诈。白花花的银子，又轻易地流走了。
我绝望了。
靠着自己的努力买车似乎是不可能了。莫非……我脑袋里忽然出现一直缠着我的虎妞。我一时间又觉得无奈，又觉得看见了希望。
我和虎妞结婚了。拿着她的钱，我又买了辆车。虽然她一直摆布、利用着我，但也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一辆车……
一切说不上是好是坏。
完了，彻底完了！虎妞怀了孕，难产死了！
我卖了车，埋了这个“妻子”。心里又可悲又解恨。虽然车又没了，但也摆脱了这个毒蛇似的女人！我要走，去找以前的邻居小福子，去找曾经的雇主曹先生，去找那些对我好的人……至于买车，管他的呢！
然后呢？然后小福子也死了！
我游走在街头，回忆着过往的种种。靠自己也不行，傍别人也不行。我究竟该怎么办！这时，我想起了大兵、侦探，阮明……有了！靠偷，靠骗，靠抢，靠出卖！
靠这些法子，我果真赚来了钱。于是，我吃，我喝，我抽，我赌……以前的血汗钱都打了水漂，现在靠坏心眼儿挣的嚼谷怎么能浪费？
一天，我又醉倒在街边。有一辆半新的洋车停在我跟前，拉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车夫，他问我：“先生，要我载您回家吗？”我看了看手里剩的几个子儿，便上了车。不为别的，只为了借着酒劲让大家看看：我，曾经拉车的祥子，现在也是个坐车的主了！
“先生去哪？”“仁和车厂。”我随口一说，那车夫就跑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又卖力，途中也没绕多少弯路。天色晚了，我甚至都分不清拉车的是他还是过去的自己。
到地儿下车，我拍拍他的肩：“小子，爷跟你说。甭干拉车这行了，会吃亏的！去街上偷了抢了都比这好！”
“先生，瞧您说的！拉车苦是苦了点儿，可咱干的是正正经经的活儿，吃的是干干净净的嚼谷，对将来也能有个盼望。要是把这念想给断喽，那不就完了个蛋吗！”那车夫向我招招手，“再见了您！”
看看周围，是一辆辆洋车：新的旧的，好的破的；洋车前边，是一个个车夫：高的矮的，老的小的。他们都在为了未来、生计，哪怕今天一天的嚼谷而四处奔走。
我笑了一声，扭头就走。也不知道是怀念还是鄙夷，是感慨还是不屑。只觉得心里边儿冒出一句话。
“念想这玩意儿，我以前也是有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