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逝,可岁月永存。老家墙头卧着的那些喇叭花,依然艳得逼人的眼。它陪伴着爸爸成长,不知枯荣了多少年,却风韵犹存。婆婆喜欢拉着我讲爸爸以前的故事,她的眼睛里道不清是多么怀念,仿佛有着断不了的愁苦。
在爸爸五六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世了。我不知爸爸是怎样适应没有爸妈的日子的,或许哭得痛彻,或许没有一点知觉。但婆婆道起,语气里都是感慨,“啧啧”说着:“哎呀,那孩子苦,我们和你爸住在一个村,你爸在村西,你妈在村东头。两家虽说隔这么远,但他从小没了父母这事,可都清清楚楚,大家都从村的各处奔着来看你爸,小小的,简陋的房子挤满了人,屋里站不下,就在窗户外趴着往里看……”
没办法,家里除了爸爸,还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弟弟,长大了些的爸爸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任。他早出晚归,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照顾我老家的一块地,下午就在村子里跑,家家户户敲门,问有没有要帮忙的。大家伙看他是个孩子,又认出了他就是那个从小无父无母的孩子,便也怜悯他,挑些活让他干,拎水桶,摘下菜,松下土,都是些零星的小事,换来的最多也只是半小碗米饭,最少最少的就只是几粒豌豆而已,爸爸却仍不放弃。那些就是他们一天的粮食了,有吃的就很好了,爸爸他不奢求别的。晚上爸爸耕地,做到深夜才睡。
终于熬到了工作的时候,却没想到,越熬越苦。爸爸把弟弟托给了关系比较亲的邻居照顾,自己却一个人拎上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背井离乡来到了广州打拼。他挤破头才挤进了一家工厂,老板竟只是看重了乡下人的老实。那时,爸爸不再因自己是乡下人而羞愧,相反的,是无尽的骄傲和自豪。
他是最低层的建筑工。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去搬水泥。他那个时候,二十出头,年轻力壮,为了承担起每月寄给邻居的抚养费和自己的生活费,看到搬的越多,钱挣得就越多的字样,就一个人一次四大袋水泥,手里没有位置,往背上扛,背上扛不了了,就用头顶着,他不顾一切的努力。每次爸爸回到工地的宿舍时,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强烈的乡愁。工地赚不了多少钱,饭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时丰盛些,两三个馒头了事,有时,只有一点点豆腐乳配着半小碗饭。可爸爸却忍下来了,用他的坚韧,用他的信念,还有那重重的责任和深深的乡愁。我无法想象,爸爸是怎样顶着烈日,扛着那些水泥,就连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也许,是因为游子永远不会放弃。
功夫不负有心人,爸爸的勤恳使他坐上了职员的职位,坐在椅子上工作,不知比烈日下工作好多少倍,虽然工资才700块,但爸爸已心满意足。
就这样,爸爸一步一个脚印,几十年来坚持不懈。一次,公司派他去看大桥找思路时,我爸爸遇上了在桥上散步的妈妈。他们本是陌生人,但巧的是,同妈妈一起来的婆婆认出了爸爸,指着爸爸直嚷道:“哎,那不是村西头的苦孩子吗?现在有出息了哟!”爸爸被指得不好意思了,径直向婆婆走去,想聊聊天来化解尴尬。妈妈也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得像个番茄,因爸爸的老实,五官也端正,他们最终通过婆婆的撮合,走在了一起。婆婆现在回忆起来,都乐呵呵地直笑,笑两人太傻,又笑岁月太匆忙。
墙头的喇叭花又开了吧?或许它已因为爸爸这几十年的奋斗而更加明艳,更加惹人怜爱。最爱那喇叭花,因为心,因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