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声音裹着稻米的浓香冲进了我的记忆。
在那寻常的冬日里,路过一条青砖黛瓦的街巷。旁边不乏巨型LED灯幕的喧闹,我的目光却凝在了那不甚敞亮的巷口。那是一位老太太,身边围着一群孩子。老人六七十岁左右年纪,银发,留至耳际,梳得很是整齐。她用老年斑布满的手熟练地摇着面前的一台爆米花机,机身漆黑,上面满是凹凸的坑洞,炽热的火舌舔着机身,迸出火星。老人带着点得意,看了看孩子们,示意他们远离。
“嘭——”一声响,香味随着蒸汽升腾。
我嗅到了熟悉的香味,也看到一段过去的时光。
同样寂寥的小巷,却因孩子们的谈笑与欢呼热闹起来。硕大的旧式爆米花机前,同样是一位清癯的老人,不过一位披发,一位束发。上了一天的课,我们尤其喜欢来到这里,远远望见老奶奶,心里便涌起一种别样的温暖。有哥们大声说:“今天我请客!”大伙儿便一拥而上,老奶奶满脸的笑意,如雨打池塘一般晕开。“快好了,快好了。”她告诉我们。几个贪玩的伙伴耐不住性子安静等待,在四周追追打打。围在老人周围的几个,无不紧紧盯着滋滋响的机器,尽管见得多了,仍觉有趣。还有几个胆小的很早便捂上了耳朵,而胆大的便凑近机器,瞪圆眼睛,脑袋不停晃着看的,还有“自来熟”蹲在机器旁,似乎在与老人唠着家常,此刻的我们,真像一家人,共同享受期待的那一份快乐。
几分钟后,我们不约而同地捂上耳朵,盯着机器,刺啦的火焰弱了下去。紧接着“嘭——”一声,我们紧闭的嘴咧开了,争着抢着冲到老人面前。老人扯着嗓子喊:“别急,别急,慢点儿。”说着,唰啦——铲起一勺,将袋子塞得鼓鼓囊囊。热腾腾的香味散得很远,很远……
“唰啦——”又是锅勺铲爆米花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回忆随着它飘回现在。
信步向前,身边涌过一群小家伙,三五个地捧一袋爆米花,如鸟儿雀儿般跑开了。
站定,望着老人淳朴的笑脸,我仿佛看到了曾经,我与我的朋友们……
我冲老人笑了笑,“奶奶,我要一袋爆米花。”
我没有要已经做好的,而是选择安静地等候下一锅,在炽热中相拥往日时光。老人笑了,或者说她一直在笑。她仿佛知道我的面容,知道若干年前我在摊前站着的模样。
“嘭——”
“唰啦——”
老人似乎有意地给得更多了,袋口无法封紧。咬下一口,软糯,满口香甜……
街边是拥挤的人潮,茫茫中,老人竟单薄得如一张影子。我忽然感到难过,不希望多年以后世界上只有那硕大而时尚的现代化爆米花,不希望只剩下那膨大、裹满香精与色素的爆米花,不希望那一方小小的街巷,那架老旧的爆米花机,那位老人,以及那洁白如雪的爆米花,被时光带走。
老人坐在板凳上,爆米花机的轮盘吱吱呀呀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