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去,暑气却未褪去,回到校园,叽叽喳喳的同学们欢呼雀跃。我瞟了一眼旁边的课桌,空空如也,那个挂着两筒清鼻涕的康儿,陪伴了我五年的同桌,再也没有见过。
他小小的脑袋,瘦瘦的身板,看上去就像小头爸爸,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头浓密的直竖的短发,一件蓝中带绿的夹克。终日挂着两筒清水鼻涕,说一两句话就要一吸溜,仿佛踏着节拍,打着节奏,要是节奏乱了,就流出玉箸,绿中几分白,白中几分绿。有时双管齐下,有时一边波澜不惊,一边却波涛汹涌;有时还成一个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正因他瘦,又常挂两筒清水鼻涕,所以,我们叫他“清汤面”。
“清汤面”的邋遢似乎是出了名的。标志性的形象是左手吊在肩上,拽住夹克的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呢?耷拉在地上,远远望去就是一只倒挂的蝙蝠。有时后脚跟刚落地,左手向前一拽,就摔个四脚朝天,“哎哟,哎哟……”逗得我们捧腹大笑,他站起来拍拍土,表现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每天的早饭,大多沿着超市门口的小道旁,边走边吃。有时,是一袋撒了孜然的武大郎烧饼,有时,配上腌过的酱红的“潘金莲咸菜”,或者,是一包五角钱、廉价的“卫龙牌”辣条,辣中带甜,甜中带咸。也许,“清汤面”认为这样有滋有味吧!
别看”清汤面”邋遢,劳动起来可绝不含糊,有的人打打闹闹,追逐嬉戏,碰歪了这儿,撞倒了那儿;有的人专心致志地磨洋工,出工不出力,搞非暴力不合作;还有的,摆个样子,随便一划拉,糊弄一下,草草收场。“清汤面”可绝不这样,每逢晨扫,总是第一个来到,俯身左手操起扫帚柄,右手拿着扫帚把,干得有模有样,估计在他爸的拉面馆里,也是个后勤部部长吧!“清汤面”整理桌椅也有自己的独门绝技。纵使捣乱添忙的大有人在,丝毫不影响他有条不紊地进行。瞧!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摆好一个,独眼一瞅,两点一线,第二个不差分毫,整齐划一。我们都调侃:“康儿,你直接改行当鲁班吧!”
“清汤面”的成绩并不好。写字拆西墙,补东墙,借南边的偏旁,安在北边的部首上,龙飞凤舞,叫人头昏眼花。对于摇头晃脑的数字,蹦蹦跳跳的小数点,奇形怪状的几何图形更是摸不着头脑。翻开英语课本,点头“噎死”,摇头“哞”,我是“哎”,你是“油”,来唤“蛤蟆”,去作“狗”。满满的英译汉让人忍俊不禁。但,每次站队时,总会在人群中,非要贴着我,非要并肩走,老师硬分开,这时,他就发嗲,摇摆着拨浪鼓似的脑袋,捂着双腮:“老师,我就要站一块嘛!”老师有点恼怒,他就仰着脸笑:“因,因为……我觉得很幸福!”那时,我总觉着,身后挂个拖油瓶,有点丢人现眼;再加上这样的用词不当,更使我尴尬至极。
如今,那张课桌,又被其他面孔所取代。后来,听同学说,他回了大西北的老家,寄养在所谓的亲戚家中,我们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
在我那个打工子女盛行的班级里,漂泊不定的父母,带着居无定所的孩子,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有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可是我们五年同桌的友谊,也这般潇洒吗?唉,说抹去就抹去了,我的心却空空了。相处五年的时光对康儿来说,可能就算是一段安定的小幸福吧!
我大约似乎明白了!
这就是我的同桌,邋遢又好欺负,老实又能干,被呼来喝去,却乐在其中。我在他们面前的那种优越感和自豪感,如今看来,真是我的小人之心,不自觉就汗涔涔,而无地自容了。陪伴了我五年的同桌啊,是我忘却不了也不敢忘却的伙伴啊!
当我仰望大西北那片云时,我心中默默祝愿:没有我的陪伴,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