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凛冽,零落了几世枯荣;月影轻洒,历遍了几代兴衰。打江南走过,金陵城内的水墨山水亘古不变。掬一捧稀碎的月光望穿过往,去依稀领略那不幸生在帝王家的才子风流。
南唐最后的君王,这个在江南的熏风浸润下成长的翩翩公子,持着一身词客的多情风流。一半是万里江山寄一身的一国之君,一半是恣意潇洒落笔尖的风流词客。这两种矛盾不已的身份在他身上重合了。
两重身份,两份责任。他只得咽下苦涩,尽数收下。
他也明白自己不适合当一代骄子,只适合在花前月下,慢看行云流水。红锦佳人,金钗香兽,歌舞美酒,这位南唐君王的生活,自有一番旖丽风光。酒醉忘形拍遍了阑干,酒醒打马踏碎了一地清月。羽衣曲的袅袅余音直达遥远苍茫的云水之间。
他全然忘了自己作为君王的身份,当初接下这份责任时有多忐忑,现在的他就有多放纵。他携一棹春风与扁舟浅眠,酌一瓯清酒共百花作乐。万里山河铺展成卷,这水墨江山便是他应拼尽全力完成的一份作业,但他的目光,从未在此处留恋。他所看到的,唯有金陵禁苑内簌簌落花捎去的春光。
温柔乡逐渐瓦解,江山岌岌可危,昔日浮华褪尽,唯余满目颓唐。国门破,帝王仓皇辞庙,他终于有时间看一看,那已经满卷疮痍的南唐山河。子规已飞远,只剩成双成对的金丝蝶翩翩在一地樱桃间。
从王到囚,九五至尊成了深院囚客。他终是没了机会去亲自触碰那卷已不属于他的作业。深重的愁思缠着他,绕着他,目光中盈满清秋的愁苦。那是一份令他追悔一生的答卷。
千年后,将一地月光踏得稀碎的人儿,只能以纸为媒,以词作花作酒作纸钱,去凭吊那一江惊艳千古的惨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