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去世时九十岁,那时我也没觉得他有多老,现在回想起来,他早就老了吧。人生就是如此,只是一个从出生到死亡的周期,越老,就离死亡越近了……
太爷爷啊,可以说是我儿时的玩伴,他天天都陪我玩儿。我俩什么都玩,各种小游戏,我们都玩过。奶奶常说:“你太爷爷已经八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就知道玩。”后来,弟弟出生了,于是又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玩儿。
除了玩儿,太爷爷还常常给我讲他儿时的故事。太爷爷小时候在农村生活,那时还只有一九三几年。他根本就没有裤子穿,于是大夏天的时候天天光着屁股乱跑。每当我听到这一段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但是在太爷爷那个年代,既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甚至连一条夏天穿的裤子也没有。夏夜,太爷爷经常会独自去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看星星。星星布满了夜空,一闪一闪的,和月亮说着听不懂的密语。我最爱听的就是太爷爷说星星了,他说,他小时候的星星那叫一个多,整个夜空都被镶嵌着。现在啊,那里看得见星星啊。
后来,太爷爷生了场大病。他被送到了医院里,粗糙的手臂上扎满了那些细小的“管子”,还戴上了呼吸机。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问妈妈:“太爷爷疼不疼啊,他怎么还不起床啊?”妈妈听到我的这些问题,却从来都不回答我。
太爷爷是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夜晚醒来的,他说他梦到了早已辞别人世几十年的太奶奶,梦到了他那些已经辞别人世的亲人,他做了好几个梦。他醒了,全家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但他的头发却又白了许多,经过这场大病,他好像变得陌生了,整个人都有点神神叨叨,不再是以前那个“乐天派”了。每个人都要经历一件事,那就是——越来越老。
再后来啊,他如其他老人一样,去世了,享年九十岁整。在他的葬礼上,很多人都在哭。那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哭,哭有什么用,我只是觉得棺材里的太爷爷变得更陌生了,我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了,再也听不到他的那些讲了千遍万遍的故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了。
太爷爷死前的前一天晚上,他说他看到了星星,星星布满了夜空,一闪一闪的,和月亮说着听不懂的密语。他又回到了他的那个小山坡,躺在上面看着那镶嵌着星星的夜空。听见有人说:愿您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