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节,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和大多数人一样,等到除夕夜的零点,盯着白墙上高高挂起的呆呆的时钟,看着那瘦瘦长长的秒针滴滴哒哒地走过。到了12时刻,欢呼雀跃一分钟,便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依稀记得,爷爷是在跨年的时候去世的,那个时候,残忍的上帝不让他呆到下一年便无情地夺走了他的生命。
有爷爷在的春节,大都是我们一家子围坐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圆木桌,大人们说着家乡话——是我至今仍未听懂的地道方言,整个屋子充斥着茶香。老家的灯不亮,但却能看清每个人脸上深深的酒窝。饭吃完后,妈妈和婶婶便去收拾家伙,我们小孩子到坑上去烤火。也是团团围坐,边上放着一盘满满的干货,我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开始抢着找兔子奶糖,有的时候抢疯了,把瓜子无情地溅了出来,免不了被说个几句。冬日里烤火是最舒服不过的了,瞅着坑里的火星快没了的时候便用小铲子轻轻划个几下,又出现星星点点的火苗。看着一闪一闪的火星,我说,这是烟花。
有爷爷在的春节,他经常带着我们去对面镇上的戏院里听戏儿。吃完晚饭后,我们全家悠闲散步,在窄窄的乡间小道穿梭,乡下的天黑得快,所以走的时候,不免要挽着弟弟妹妹,省的他们不小心摔跤,又得哇哇大哭。穿过古桥,听着潺潺流水,在唯一一盏路灯的照耀下,看清小溪上正准备睡觉的鸭子,弟弟妹妹们眼光又亮了起来,不停地指给我们看他的重大发现。古桥上还是热热闹闹的,来来往往的人们,有跟我们一样迫不及待去看戏曲儿的,也有因为小宝宝要睡觉而不得不把他抱回家的阿姨们。这么热闹,估计今晚鸭子们不好入眠咯!过了古桥,再走一段小路,便到了戏院的门口,小孩子们冲了进去,谁知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垂头丧气的我们只好往前面挤挤,只为看的更清楚。后面的大人们一边追着我们说不要乱跑,一边又和熟悉的邻里乡亲们打打招呼,一会说多了,我们又跑远了。戏剧开始了,观众时不时闲谈一两句,时不时嗑一嗑瓜子,时不时又悄悄地打个小盹儿,但又会被雷鸣般鼓掌声惊醒,醒来忘记看到哪里,便也跟着鼓掌了。戏剧演着演着便演到了最后,困了的孩子们不住地打着哈欠,吵着回家。还没看够的老人家们,也只能明年再来一饱眼福了。很快,戏院的人们便散去了,接下来,又是热热闹闹的古桥。再晚些,连古桥都静悄悄的,整个村子进入了梦乡。
年味越来越淡了,不只是爷爷离开的缘故,但我说不清为什么。前年回了一次老家,和小堂姐一起手拉手愉快地去对面镇上的香肠店铺。但到了那,关门了。又肥又大又香的烤肠以后再也没有了。不知从何时起,古桥上打着麻将的爷爷奶奶们、点着烟,抬着脚,嘴里一圈一圈地吐着烟的大叔们、互唠着家长里短的女人们、玩跳绳的孩童们,都不见了,只剩下缓缓流淌不再动听的小河,也只有它,默默地守护着这片村子,守护着这无尽的黑夜,即使是有些许暗淡的光也不再温暖。古老的气息逐渐消散,原始的味道悄然无声地趁我们不注意改变着,变得不再亲近。无声的夜晚,整个村子笼罩在无尽的寂寞中。
仅仅是十年的功夫,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淡。有时候闲来无事的时候想想,其实自己挺向往爸妈他们口中的那个儿时生活,即使是在过年时才能穿到新衣服,即使是在过年时才能吃到肉,也并不觉得委屈。放到现在,买多少衣服都换不来那时片刻的快乐。
现在的过年,想想也没什么特殊的回忆,脑袋里关于过年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十年前在乡下的简单的快乐,它们是被好好保护着隐藏在小小心间的秘密,是一辈子保存着的温暖。唯一能打开它们看看的时候,也只有在梦里,有时候会梦到过去,估计是它们想跟我们打声招呼。
夜深了,漆黑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就像无尽的深邃的空洞。我悄悄闭上眼睛,想象着在这昏暗的天空绽放出五彩绚烂的烟花,同样也绽放着我们曾经丢失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