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送别武判官的前天深夜,先是乍起的北风将黄沙与白草卷入百丈高空,黄沙与白草狂呼着,雀跃着,跳起疯狂的舞蹈。仿佛在宣示着:禀冬将至,一个充满哀愁与离别的季节将要来临。而此时中原的时令还只是秋高气爽的初秋,塞北东夷之地却迎来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漫天飞雪,终于在狂风盛大的邀请下莅临了。雪好像是被哪个不小心的天女掉落下来的梨花似的,从天穹撒向人间。草地上,老树上,营帐上,都落满了一朵朵晶莹洁白的梨花。有的将舒未舒,有的开得正艳,有的已颓然洒落入泥土中。仿佛我又置身于长安的花园,而不是连狐裘都不能保暖的塞外。
我被寒冷潮湿的早晨冻醒。走出账外,积雪打湿了罗幕,兵士们脱下冻得发僵的盔甲,将军放下不离手的弓箭,各司其职,为即将到来的宴饮准备着。然而,宴会的主人武判官,这时却独自伫立在山坡上注视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和中军帐。
宴会在胡琴琵琶苍凉忧愁的音调中开始了。我们无心欣赏异族美女热情的胡旋舞,齐齐向武判官敬酒。但武判官却在几盅酒下肚后突然站起身来,说:‘我要走了,再不走就离开不了了’我轻声回答:“再饮一杯吧,中原再无塞外的烈酒了。”他的眸色闪动了几下,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缓缓落座,豪饮几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一醉方休吧!”觥筹交错间我们无话不说,谈天说地,绝口不提伤情离别之事。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暮色渐晚,风雪初霁,离别的时间还是来临了。
一行人走出辕门,平日里猎猎作响的红旗此时也被冻注,偃旗息鼓了。顺着轮台向东望去,东方的天空还有最后一丝霞光为武君照亮前途“去吧”我说“那么,有缘再会”随着一声嘶鸣,他没有回头,冲进了灰蒙蒙的天空与阴残的雪地。我伫立在辕门外,注视着武判官在山回路转中前进,时隐时现,最后与阴残的天空大地融为一体,消失不见。我叹了口气,心中竟然开始感激这场大雪了。至少,我还可以眺望远方,辨析着马的行处,辨析着我友人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