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屋子里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旁边坐着一位挑灯缝衣的母亲。她手持一件寒衣,正在油灯下穿针引线,缝缝补补。母亲身边是一个读书的游子,他在灯下苦读,读着读着,一阵困意向他袭来,不知不觉,他靠在母亲旁睡下了。
读到这个片段,你是否想起《少年闰土》的开头?“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
这两段文字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细节切入,镜头定格,画面感十足。不同的是,《少年闰土》中这个画面是作者想象出来的,他根据闰土描述的“看瓜刺猹”这件事想象了这幅美好的画面,并且只要一提起闰土,不知不觉这幅画面就会无端地闪进作者的脑海,且刻骨铭心。而这幅慈母灯下给孩子缝衣的画面,却不是诗人想象出来的,它就是生活中真实的场景。
古时男耕女织,家里缝缝补补的事都交给了母亲这一角色,白天母亲忙活了一天,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做这件忙里偷闲的活,于是灯下缝衣的这幅画面成了每个家庭生活中常见的场景,游子临睡时,最后一眼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醒来,睁开眼,也许母亲还在灯下缝衣,他看到的第一眼也是这幅画面。当他背井离乡,在某一个凄清的夜晚,在异乡的月光下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时,如果游子的脑海中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画面,这画面也一定是这幅母亲灯下缝衣的场景。
文学来源于生活,经过诗人的笔,就变得凝练生动,高于生活了。
孟郊对生活中的这幅场景感受尤为深刻,苏轼曾形容孟郊和他同时代的诗人贾岛为“郊寒岛瘦”。他出生贫寒,寒窗苦读,直到46岁才考中进士,50岁才谋了个溧阳县尉的小官,终于结束了多年漂泊流离的生活,便准备将母亲接来同住。在这几十年的光阴里,诗人仕途失意,饱尝人世间的世态炎凉,此时愈觉亲情之可贵,于是写下这首发自肺腑感人至深的慈母颂歌。
那么这幅画面具体应该是什么时间呢?应该是游子远行前的画面。
晚上,也许有月光,有风雨,甚至是飘雪的寒冬,在冷清的村落里,或是小巷的深处,似乎还能听到一两声犬吠,或者是更夫敲梆的声音,天气渐渐转凉,屋外要么是秋风萧瑟,要么是北风呼啸。黄叶纷飞,或是雪花漫天。
这是《游子吟》中的环境,那么这首诗中的母亲是什么形象呢?
贫寒的家庭,垂垂老矣的母亲,穿着一件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的衣服,熬夜后布满血丝的双眼已失去了光华,劳作后粗糙的双手已不再灵活。也许母亲一边缝衣一边咳嗽,每咳一声,游子的心就痛一下,也许母亲一边缝衣一边叮嘱儿子。儿子再大,在母亲的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是低能的。他从不会照顾自己,他太善良,他太正直,他总是容易被人诓被人骗,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母亲低着头,就着昏暗的灯光,线在空中走动,眼随着针脚流转,心思在游子将行的路上,是担心,也是忧惧。孩子出趟远门不容易,回来从来都没个准头,只说三四月,谁知五六年。是不是要多准备几件衣服呀?冷了要准备厚的,热了要准备薄的,都备齐吧!外穿的,内搭的,厚的,薄的,都要准备,别让孩子冻了。一针一线走过,母亲又回过头来摸一遍,那针脚是不是要密一些,再密一些,看着,摸着,缝着,织着,摸一遍才是心安,那一针一线里藏的全都是儿子呀。那是儿子望着自己的微笑,那是儿子向往世界的眼神,那是儿子灯下苦读的身影。明天儿子就要远行,明天就要站在家门口,看马车越行越远,看日落西山,望断天涯,游子不归,从此母亲日里夜里梦着,房前屋后想着,心里口里念着,这就是母亲的心!这就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那么游子会怎么想呢?除了和母亲同样的牵挂和不舍,游子心中更多的是愧疚。身为儿子,为了功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柴米油盐的困顿都交给了母亲,生活的重担都交给了母亲。母亲对自己不仅有生养之恩,还知他懂他,失败时给他鼓励,迷茫时给他安慰。而自己呢,母亲年纪这么大了,需要儿子的照顾,自己却不能陪在母亲的身边,这是不孝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饥寒困苦一生的自己,从不指望暮年能飞黄腾达,可是连陪在母亲身边尽孝都难以做到,这难道不是此时有子不如无吗?而母亲呢,从不抱怨,只是付出,却不求回报。亲情可贵,母爱无疆!
铺垫至此,“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就在诗人嘴边,脱口而出了,每个读过这个诗句的人,仿佛春天的阳光一下子就撒在每个人的心中,暖暖的。让人想起《诗经》中的一段: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托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这不就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吗?
改写这首诗,可以以游子的口气写,也可以以母亲的口气写。主体的画面应该是母亲灯下缝衣的场景,当然,你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想象,想象出其他的一些画面,比如溧阳河边迎接母亲,一条小船上飘来母亲的身影,你也可以写孟郊怎样布置自己的住处,为母亲栽一片竹,种一束花,植一块草地。你也可以写母亲怎样将儿子送到村口,怎样目送儿子,但这些只能做改写的补充材料,不能做主要画面。
最后讲一讲在改写这首诗时,你应该带着一种怎样的情感。
时代在发展,你也许难以见到如今妈妈在灯下缝衣的场景,你也许还没到体会慈母情深的年龄,你也许难以体会背井离乡音信全无的离别,但你可以想象妈妈对你的一片深情,那个最唠叨的人,那个最牵挂你的人,那个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的人。
从古至今,母爱就是永恒的话题,孟郊抒发的不仅仅是他个人对母亲的深情,更是为千古儿女抒情,所以才能引出无数人情感的共鸣,成为千古绝唱。
如果今天你改写了这首诗以后,你很想抱着妈妈对她说一句:妈妈,您辛苦了,妈妈,我爱你!那么在经典文化的浸润下,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