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
清晨,凝露在枝头悄悄地垂落着。一望无际的荒原中,初生的日头给沙黄的残垣遮下金缕的轻纱,残垣边散落着斑驳的碎砖、蒙尘的青瓦,诉说着百年前凄凄切切的一幕幕。
一日,在西北边疆的某个哨塔内,一名士兵慵懒地靠在哨塔的栅栏边,看向天边的夕阳与红霞。他沉醉于玫烟色的云的千奇百怪,与色彩的艳丽丰满,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眼角余光内的烟尘。不一会儿,烟尘中勾勒出了一条汹涌的浪潮,那片浪潮黑黢黢的,并且向前快速推进着。浪潮离哨塔越来越近,从中显现出蒙古铁骑奔腾的马蹄与厚重的军服。哨兵终于听到了厚重的马蹄声,刚想拉响警报,一根黑线突然在他的眼前飞速放大,贯穿了他的前胸,拉出一道长长的红钱,从哨塔边甩落到干燥荒凉的土地上。他的眼中盈满了难以置信,身体缓缓地瘫软在地上,血流如注。
一纸文书自城门经重重审查到达大殿,主帅听着手下传诵皇帝的旨意。“十日前西北胡人突然进犯,渐逼黎川关隘,防不胜防……黎川乃我国疆土重中之重,朕忧虑至深,还请众将疏散民众,倾排山倒海之力,共御强敌……朕将遣三千精兵助黎川之战,望大捷。钦此。”
大殿之中,一片沉默,守御黎川的兵力本就只有几万人的士兵,甚至兵种都不齐全。即使加上了这三千兵马,以蒙古十天到达黎川的凶猛之势,这黎川内的兵马,又能留下几人呢。
战前的紧张弥漫在城内,本应热闹的街道却空无一人,只有城门前逃命的人的喧嚣与慌乱。大殿的气氛仍旧沉寂,无论是主将还是裨将都默不作声,大兵压境,粮草紧缺,支援不足,兵力悬殊,黎川又是边疆大隘,只有在荒漠草原中耸立的一圈城墙和这些稀少的兵士来保卫祖国关隘后的大片疆土。
士兵们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他们把剑磨得锃亮锋利,将盾擦得耀眼,闪闪发光。上午的圆日照在兵士的铠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像是他们斗志昂扬、毅然决绝的心。全城的士兵都在为战争紧张着,颤抖着,仿佛在等待着决一死战的那一刻。
远处,敌军的号角嗡鸣,城内的军队一步步踏出城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坚毅,怀揣着誓死保卫祖国的决心。蒙古的铁骑将城池围得像铁桶一般,百万军团压过前线的城池,像是要把黎川也碾成一地碎渣。敌军黑压压一片,仿佛与天漫为一体,乌黑一片。这片乌黑耸动着,前进着,让这座城池越发显得渺小无助。天空中的乌云裂开了一道缝隙,正午的暖阳射在铠甲上,如金色鳞片般迎光而耀。双方号角的声音咆哮着,震天撼地,气势如虹。军马如潮水冲向对方,厮杀着。喊杀声阵阵,不断有血花绽放在两方人马的交界处,嫣红染红了天边,将士们一个个倒下,他们的眼中有不甘,有愤怒,有遗憾,有对生命的眷恋和无奈。在倒下前,他们想回头再看一眼他们的将领、故土与亲人。于是,他们一个个扭曲着倒下了,并将自己的一腔热血喷洒开来,为这片大地增添了几分色彩与壮烈。身后的主帅看着一名名手下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他惆怅着,落寞着。他想起君王武科举后,将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自己重用起来的瞬间,神情中多了几分壮烈与凛然,“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忘却君主的知遇之恩!”只见他冲向了敌军,淹没在箭雨和马蹄之中……
穿着棕色牦牛军服,骑着烈马的军队渐渐吞没了另一方,他们奔袭着冲向那整齐耸立的砖瓦们,几百个小点在红砖青瓦群之上,茫然又悲凉。
夜深了。随着夜幕,大地也渐渐息声。荒原中,几缕漫无目的的烟尘随风飘荡,大地的胭脂仍未褪去,倒是有很多凝成了诡异的暗紫色,肃杀而凄美。被撕裂细碎的红旗只剩下半张,旗子的底面触碰着易水的河面,表面却被湿黏的殷红浸没,缓缓没入孑然轻流的河中。寒夜的点点白霜突兀地点在殷红之上,把已经满是划痕,鼓腿断裂,撒上抹抹寒血的战鼓冻得更加僵硬,更加沉寂。其后那巍峨的城墙支离不堪,干涸的血迹印在散落或残喘的灰砖碎瓦上,映衬着夜幕中唯一的明亮。但这明亮却在吸纳着,摧毁着黎川这座悠久的古城。明亮吞噬着房屋、城墙,噼噼啪啪地响着,留下炭黑的黑斑,与随风飘荡的尘埃。
不知何时,这片大地在一片烟尘中又归于沉寂,只剩荒芜,留给后世的只剩震撼、遐想,与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