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脚下,有一片小树林。伐木的,年轻力壮的樵夫们会来这里砍柴。在这些人中,一个老翁总是引起人的注意——他常年在山里工作,砍柴,烧炭,几乎一日也没有停过。
老翁已经很老了,可看上去更老。他黑黝黝的脸上全是皱纹,笑起来就会拧在一起。他善良却没有文化的脸和手一样,都脏兮兮的。老翁的头发早已花白,但如果用他那骨节粗大肿起的手理一理,还能看出一点黑发来。
又是一个早上,和往常一样,他驱着牛,驾着炭车去卖炭,但这一路上,他不像往常一样乐观,反而发起愁来。
卖炭的钱啊,他想,只够买件衣服和几斗粮食,可不知能否熬过这个冬天!
其实老翁一直希望能给他的宝贝牛买一个铃铛——系在牛脖子上,用红绳子穿起来,多漂亮!但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现在别说是铃铛了,恐怕连最起码的衣食——也没钱买喽!
已经是12月底,天气越来越冷,老翁一边驾车一边哆嗦。他只穿了一层单薄的衣衫,风直接就灌了进来。
太冷了,他搓了搓手,可以看那满满一车的炭,老翁又改变了心思。还是冷点吧,冷点好哟,他又叹了口气,要不然这炭又卖不了一个好价钱。他看看天,默默地祈祷着。
夜里城外下了一尺厚的雪,把土地铺了一层毯子。即便这样,老翁还是出门了。雪太大,牛又走不动,老翁只好牵着牛,嘴里念着“老天保佑”,一步一步走。等到了小树林,已是近中午,炭撒了不少,牛的蹄子也被割破了。老翁的汗已经滴到了地上,肚子也饿的难受,可心里还一边心痛牛,一边心痛炭,真叫个七上八下。
“休息一会吧,”他拍了拍牛的头,低声说,那牛闷叫了一声,似乎在表示同意。
地上全是泥泞,老翁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坐了下去。他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腿酸的要断掉。牛头上到还挂这两个装着面饼的包裹,可他舍不得吃。但很快,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远处来了两匹马,马上有两个衣着光鲜的人。他们的衣服是丝绸做的,绣着明黄黄的边儿,有精致的扣子。老翁激动地站起来,却不知做什么,看着两个大主顾,想木头人一样站着。
来人下了马,一胖一瘦。胖子先说了话,他的声音又大又粗:“你,老头子,知道我们是谁吗?”
瘦子也说了一句:“对啊,知道吗?”
老翁抖抖索索的摇了一下头。
“我们,是使者!记住了没有!皇上派我们来,就不让你磕头了。这么说吧,”胖子斜着眼,扯着大嗓门说,“你把这车炭给我们,一切好说。不给,”他用手在脖子上虚砍了一下,“头落地!”
“可……可那是我用了一周才……。”老翁小声说。
“你是要违抗皇上的命令吗?他可批了文书,你看着办吧。”
老翁迟疑了一下,有想说什么,可张不了口。他很慢很慢地转过身,颤抖地拍了拍老牛。他不相信那是皇上的命令,可不敢不信。
他颤抖着挥挥手,闭上了眼睛,“请大……大人收下草民的一车炭……。”
使者满意地走了,走时扔了一尺红绡给老翁,“一车炭钱,”他们大笑着。
老翁痛惜地看着那千经有余的炭被拉走。
为什么啊?他想,为什么,这狗官……。老天为什么不给我们百姓做主啊?他的泪水和冷汗一起流到了雪地里。
老翁黑瘦的脸被痛苦和无奈占满,他那不懂事的牛凑了上来,头上还缠着一尺红绡。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清官不能多一点?为什么要压榨百姓?为什么这社会无比黑暗?为什么?
老翁心里填满了愤恨,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拉住牛的缰绳,“走吧,”他说,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