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无限地延长到天际,不是还有多遥远。
我骑着一匹赤色老马,走在坎坷不平的野路上。深秋时节,万物枯落,道旁一人高的芦苇枯黄无力地倚在一块儿,苇丛中不知什么虫,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听起来失魂落魄、凄凄凉凉,好似呜呜地哭。
抬头看去,丈高的老树似乎是年老无力,又似乎是疲惫不堪,站也站不住,挂满枯叶的手都快伸到路上来了。
我从树下骑马而过,哪想枯叶翩飞,那么淡黄一片落在了我和马的头上,像盖了一条黄色的旧头巾。我皱皱眉头,抓起它们拨了下去。
“咔嚓”这么几声,它们化为细小的碎片,懒散地摇曳着飘到了地上,与尘土混为一体。
透过枯枝败叶望去,四野只有空旷的土地,空荡荡的,苍苍茫茫,什么也没有。是呀,秋收时节早已过去,这还会有什么呢?
“啊——啊——”一阵沙哑的喧叫声打破了宁静,接着是“哗啦啦”一阵嘈杂声,一只羽毛凌乱的老鸦急停在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树上,“呱呱——”地啼了一会儿,安静不动了。
阳光给它乌黑的羽毛镀上了一层黄,使它完全融入这个黄色的世界。一根早已枯死的干瘪瘪的粗藤缠绕在树枝上,毫无生气。
傍晚时分,红日向地平线退去,散发着最后的余晖。远处的太阳底下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哦,是个小村庄。
先是看到几缕淡淡的灰白色炊烟袅袅升起,接着是一截短短的黑烟囱,然后道路宽阔起来,在路上就可以看到几幢白墙黑瓦的房子,还有一座玲珑精致的小桥静静地卧着。
桥下潺潺的流水清澈见底,欢快地流向村外的旷野。房屋、小桥,全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它们身后,霞光满天,分外灿烂。它们四周的土地洒满金光,好像遍地是黄金。
不知从哪家远远飘来了欢声笑语,那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地在天地间回荡,在我耳边挥之不去。我心头涌起一股酸涩,抚着马背,悄悄地掩面而去……
许久,那个可爱的村庄已消失在枯草芦苇中,可那温馨宁静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中一遍遍浮现。
古道还有无尽遥远,无尽漫长,不知走到何时才是个头。天底下,只有我一人,在不着边的原野上孤独地走着。
起风了,刮的是寒冷刺骨西北风,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才发现身子不冷,心却凉了。
马走起来一步一颠,我掉魂儿似的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仿佛一路走来,那魂儿也一颠一颠全颠没了。
刚刚那小桥流水、幸福人家,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思念。究竟多少年头没回家了?自己也说不清了。人在天涯,几时归家?
唉,好多年没回家看看了,不知老母亲身体可好?兄弟的生意还兴隆依旧吗?小儿子考中进士了吗?在外漂泊多年,都无从得知。
于是,往事如烟一般浮上我的心头:想起母亲的饺子、父亲的盆景;想起门前的大李树,想起村后的小池塘;想起到王大伯田里玩被蛇咬了,吓得他到处找郎中;想起在姥姥家发了烧,急的她四更天就上山采药……
想着想着,我双眼模糊了。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家看看!我想着全家团圆的景象,暗暗下定了决心。
“啊——”又是一声老鸦叫,将我拉回了现实。天色渐暗,前路漫漫,前不见村,后不着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一阵悲凉痛苦的乡愁从脚爬到了头上,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旅途中,我唯一的伴儿,只有这匹瘦骨嶙峋的老马。
我抓着它的背,肝肠寸断。恨不能立即牵着它飞回故乡。可故乡,你究竟在何处?我及时才能回家啊?两行热泪落在了马背上。
游子的心,谁能懂!我再也忍不住了,用无比忧伤的曲调深情地唱道:“都说那海水又苦又咸,谁知道流浪的悲痛辛酸。遍地的伤痕,满腔的愁冤,(呵)游子的脚印(啊)血泪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