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我投宿到了石壕村里的一户人家,里面的老妇人满面愁容,却依然帮我打点好房间。我在房间里四处打量着今夜的借宿居所,一床、一柜、一桌而已。
“哐哐哐,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忽然响起,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屋子拍倒了。
“咳咳,来了……来了……”妇人连忙转身,朝门口走去。院内,又是一阵步履匆忙。
我发现,老翁已经翻墙逃跑了,墙上的脚印刚被老妇人擦得干干净净。
“咚咚咚,咚咚咚”那阵拍门声顿时放大,门外还飘进一堆听不进耳的脏话。老妇人赶忙去开门,我悄悄站到窗前,窥视着外面的动静。柴门打开,妇人提起衣袖擦拭脸颊,小声问安一声:“大人,您好,久等了。”
“你家的男人呢!”差役不耐烦地大声说道。
“大人,大人,我的三个好儿子都去防守邺城了啊!”老妇人略带哭腔说道。
“邺城已经失守了!他们人呢?!都是一群不中用的废物!”差役朝老妇人大吼道,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大人啊,我的一个儿子写信来了,呜……呜……说我的其他两个儿子在最近的战争中战死了啊!他们还年轻啊!呜呜……呜呜……”老妇人嗷嗷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哼,你给我滚远点,我凭什么相信你!”差役抬起手,准备将老妇人推倒在地,“呵,我倒要看看你家到底有没有男人!”差役向前走了几步,欲将大门推开。
我立马离开窗边,焦急地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个破烂不堪的黑色衣柜,里边恰好还可以容纳一人,我轻轻地躲进去,从裂开的门缝刚好看到柜外的房门。
吱呀一声,差役推开房门,朝里扫了一眼。“哼,这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裳!你这老太婆分明是在骗我!”差役狠狠的骂道。
“不!不!大人,这是我那两个儿子的遗物——他们唯一留在这世界的东西!大人,您相信我啊!”老妇人拉着差役的衣角,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差役不理睬她,自顾自的走向柜子,我仿佛都能听见他的喘息声。他抬起手,刚要拉开柜子,(如果拉开了,那他就一定会发现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内屋传出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差役放下了手,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的脸逐渐扭曲成一团,“你不说你家里没人吗?你个死老太婆,胆敢骗我!”差役一把抓住了老妇人的头发,恶狠狠地说。
“大人……大人冤枉啊!我家只有一个还在吃奶的孙子啊!”老妇人全身都在发抖,屋里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你还敢骗我!有小孩就一定有大人!其他的大人呢!”差役越发不耐烦,对老妇人更加恶狠了。
“大……大人,孩子他母亲都没有一身完整的衣服,况……况且,孩子还小,需……需要吃奶呢!”老妇人经过差役这么一折腾,说话也说不通畅了。
“哼,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们家,必须再出一个!”差役松开了抓住老妇人头发的手,老妇人踉踉跄跄扶住了墙根,才勉强站住,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揪心至极。
“大人,大人,我们家实在没人啦!就让我同您一块去吧!”老妇人哀求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你个糟老太婆,能做什么?”差役只瞥了她一眼,便露出了满脸的嫌弃与不满。
“我……我可以给军队做饭!还可……可以做一些杂事。”老妇人边说着,眼神却停在了老翁翻墙而去的地方。
“行吧,跟我们走吧。”差役尽管心有不满,却也领着老妇人出门,朝军营的方向走去。老妇人满脸湿润,边走边回头望。我再次站到窗前,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愈行愈远。
夜深了,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了,黑夜的风又好像在诉说着老妇人内心的凄苦。
小孩依旧在哭,儿媳在床上低声抽泣着。老翁终于回来了,当我把事情全部告知他时,他的眼眶内顿时流下了浑浊的泪,“老伴…………我的老伴……”他失神地念着,眼睛望向军队的方向。
第二天天明时,我又将踏上我的旅程。临走时,我只与老翁道了别,再也无法见到那位苦命又善良的老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