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首凄婉的歌谣”。呼兰河流淌着时光,在这片原始又良善的土地上奔涌,耀起的碎光串联着萧红的童年……
这是一条感怀的河流。祖父和他的后花园是我寂寞童年的慰藉。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飞上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搂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这是“我”童年的亮色,是爱的开端。甚至堆满破旧东西,尘封的后房也成为了我消遣的地方。屋内,慈祥而又有童趣的老祖父在念诵唐诗;窗外,大街小巷,每一篱笆围起的茅舍,充满了唠叨、争吵、哭笑乃至梦呓。这些仿佛都靠着呼兰河传入了多年后离乡的萧红之耳。天边的火烧云好似仍在燃烧,嘁嘁喳喳,把往日的寂静都冲散了,个个街道都活了起来。这都在萧红灰黯的幼时添了原始的粗线条的色彩。
这也是一条充溢着悲哀的河。东二街道上的大泥坑,是人们吃瘟猪肉的幌子;为鬼而作的跳大神、唱戏、庙会是呼兰河人精神上的“盛举”;还有那些个性不断被受到压抑的人们,就如“我”家的长工二伯,俨然是个阿Q。这里的人们愚昧、麻木、自私、迷信,他们在病态的社会里“随遇而安”,死水一般地生活。因此,与之前不同的小团圆媳妇便不能被人们所接受。我们憎恶,但我们也同情那狠狠管教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因为她也是“照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一个牺牲者。这个社会最终使小团圆媳妇——一个高大结实、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儿被与她无冤无仇的婆婆和街坊“送回了老家”。呼兰河人当然多是良善的,他们对小团圆媳妇做的事也没有害人的意思,他们只是按照他们认为的最合理的方式解决——之前怎么办就怎么办,但这种残忍的善良却更令人发指。他们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是凡过去的,都算是忘记了。未来的他们也不怎样积极地希望着,只是一天天的平板地、无怨无尤地在祖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口粮之中活着。”吃人的封建思想已经渗透进民族意识与心理之中,成为历史的力量、多数的力量。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到寒凉就在他们身上,他们想击退寒凉,却因此遭遇悲哀。
这还是一条不断的河流,就如呼兰河人,一直都是顽强的,也极容易满足,“他们都像最低级的植物似的,只要极少的水分、土壤、阳光——甚至是没有阳光,也能够生存。生命力特别顽强,这是原始性的顽强”。其中最顽强的莫过于磨倌冯歪嘴子,他在妻子难产死后,在鲁迅笔下的“看客”的目光中,仍坚忍地悉心抚养两个孩子。但我们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形容——除了生命力特别顽强。春夏秋冬走一遭,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生吞;走不动了,就瘫着。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呢?死,这回可是悲哀的事情了,谁死了都有人哭,哭了一朝或三日,就总得到城外去,挖一个坑就把这人埋起来。埋了之后,那活着的仍旧回家照旧地过日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梦魇似的生活。因愚昧保守而自食恶果,也因此自得其乐。
呼兰河人就像呼兰河,傍河而生,因此有了河的韧性与坚韧,也有了河的亘古与长久。萧红的文字也像呼兰河,稚拙而富有灵气。
我们以真心换真心,借此穿越时光的阻隔,跨越审美心理的障碍,看见过去的本真,时间的永动,空间的永存,就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