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园神。
我是慷慨的园神。我静默地围观人世间的色彩,人们不论好坏而的回忆全驻足在这方地坛,我毫不在意他们在我这里抒发喜怒哀乐,因此我是大方的。
我是自私的园神。我耐心地等待鼓励一位少年成长,一草一木燃起生的欲望。他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了,我也轻松地掐灭生灵最后垂死挣扎的火苗。
打那以后有一个老妇人陪伴残疾的他,几年后却消失了,随之消散的是少年原本的喜怒无常。我目睹他绝望、彷徨、迷茫,陷在生与死的交界线,最后他拔出泥泞的双腿,看淡世间。我悄然问他,你忘了吗?但他只是对我道,有些事情更适合埋藏。
当地坛再换去几批人,我跨过岁月长河,再去勾勒起他寓意不明的话语。古老的岁月跳过一切,径直拥向光阴的尽头,它们那般恩爱亲昵却忽略他人濒死的悲伤。有人心易变,三头五年就面目全非;也有人心如止水,十万八千里走过初心不改,不过相同的他们都活着,都诠释生存与死亡之间急遽的过程。
少年回首与地坛对话,我听到他问生命的意义何在。可我是也只是地坛,我只会用草木的窸窣向他报以一笑,他望着园内荒芜的我,反而悟了。他看穿了死且明白上帝的义务限在创造人类,顽皮的上帝留下“生”,接着随意地把“死”掷给世人。我用树荫下走遍几十年的夫妻为他举例,有人在“生”的夹缝中相依相爱,有人至死尚未了解“生”是为何。苦难无疑是泪水掺杂的物质,只是它对每个人所展现的形式不同,譬如对于地坛言,苦难将是枯黄的草叶。当泪水同欲望并肩消亡,怎样埋葬如同生命一般沉重的自由呢?
我踱着步降临人间,拾起秋天安详的秋叶。生如夏花,死如秋叶。少年历经漫长黑暗、终于触碰到光亮。灿烂的星空同和煦的阳景迸发呈现,他带来过分淡静的哲思,秋叶经过春夏肆意的绚烂,最终悄然无息地为自己的“死”拉上帷幕。你只须知道,我们终会死亡。所以你不必沉沦在无穷无尽的压抑中,仅仅专心做一件事去——让你的生为结局铺垫色彩。
光阴骤地抖动残留的余晖,地坛迎接新的一群生物。我悠悠地鸟瞰人间,猜测他们将怎样度过晨光、日落与寂寥的晚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