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美味,饕餮佳肴,这是你的罪。然而,沾满油腻而又半掺着血腥的唇,咀嚼兽骨而又磨挫着脍炙的齿。欲望,永远存在,永世不休。来吧,莫追也莫问,我的盘中餐,我的俎上肉。当狼食人已成为床头哄骗小儿的笑谈,人食狼,这一诞生于想象之中的骇人听闻,也便务实于口舌之上。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鲁迅先生面对人类文明前进史中衍生出的封建礼教制度食人的惨状,以笔为矛,痛斥如是。人,从原始森林到群居成舍,从取火狩猎到同类攻伐,一路走来,欲望也如影相随地膨胀式扩张,终于,华夏大地走向了因君王一己之欲便可伏尸百万,流血漂杵的封建专制。于是,制度便也可以食人,鲁迅先生希望自己的文章速朽,引申为期望这种惨状可以速朽于大光之世。然而,事与愿违。人依旧在走,百载旅途中,只是刀剑棍棒换成了枪林弹雨、只是良弩器械换成了核能电子,只是不同的人拿上了不同的工具。依旧在杀,依旧在食。始终没能闭上欲壑难平的嘴。一如爱因斯坦所言: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用什么武器,但是第四次世界大战人们将只会用木棒和石头打仗了。”
在以文革时期为背景的《狼图腾》中:人,可以杀狼取其崽,可以为皮炸癞洞,可以用疾驰的飞车让狼横尸荒野,亦可以用机枪炸药将狼赶尽杀绝。当钢刃刺入狼的胸膛换来咬死刀身不松口的血恨眼神,猎人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刀而是进而剥下它的皮,设下封喉的毒,布下钢齿的夹,举起硝烟的枪。贵妇肩上的绒,名流脚下的毯。所谓的价值不菲换来残暴嗜血的行为对于人而言早已是数见不鲜。羊和狼,虎与豹,草原与海,其实最大的天敌是人类。然而,做绝了一切,杀狼,食狼,用狼的人对于狼刻画于碑文史册之上的,让我印象最深的也只莫过于聊斋志异中那两只盯着屠户的骨头,形象贪婪狡诈的“违章动物”了。狼之血腥,狼之贪婪,狼之凶狠确实如人所言不假,然而这个世界始终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即便厮杀的工具不再是尖牙利齿,不再是刀剑枪戟,但是本质是不会变的。有能力的人就能用他的能力用他的新的厮杀利器来赢取最大的利益。考试升级如斯杀,商场勾斗如斯杀,官场暗涌也是如斯杀,向往人道主义乐土的人士也不妨扣心自问一下,自己是不是这种厮杀格斗后的胜利者?是不是能给失败者真正的怜悯和体恤呢。人,没有理由去冠之恶名昭著之词描述为生存而战的狼群。相反,捡起了自然馈赠之物将其制成武器的人又岂是虎狼之残暴所能及?只不过蒙古人敬畏狼却鲜有文字,中原人憎恶狼且曲其本貌。不管怎样,人还是在走,依旧在杀。
人的欲望,褪去了良田耕地,建起了耸立高楼,吞噬了丰腴草原。当昔日共处的生灵万物被人屠杀殆尽,脚下踩着的地球是否又能容忍嘴角抹着鲜血的人呢?或许人对广袤无际的天空与深邃无底的海洋发自内心深处的畏惧与恐慌,是魔鬼在人心中对人划下的最后界限。欲望,究竟会蔓延几时,多远,何长……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狂人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