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存在究竟为了什么?贝多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音乐,随着《英雄交响曲》《第五交响曲》《第九交响曲》自他的手中演奏出,他忘记了身体的病痛;米开朗基罗之所以存在,是因为美术,随着《半人半马怪与拉庇泰人之战》《醉了的酒神》《垂死的那多尼斯》自他手中雕刻完成,他忘记了生活的苦难;托尔斯泰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文学,随着《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生活论》自他笔下成篇,他忘记了自身的纠结与烦恼。
在本书所介绍的三人中,米开朗基罗大概是活得最辛苦最令人心疼的人吧,贝多芬在面临病痛时至少还有友人给他写信问候,闲暇时能去找朋友串门。托尔斯泰愤慨抑或寂寞时亦可提笔抒情或是下田除草转换心情。而他——米开朗基罗,唯有努力雕刻塑像,才不会被尤利乌斯二世、利奥十世、克雷蒙七世等压迫者流放或惩罚,才能养活那一大家子人!他是孤独的,身边无人可亲近,在与他侄儿的通信中,他这样写道:“我总是孤独得很,我同谁都不说话。”
他爱他的亲人甚至胜过了自己:“我经受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你们而经受的。”“……我的所有忧虑,都是因为爱你们而造成。”
因为千金难换的知己——尤利乌斯二世,他宁可倾家荡产也要挑选最好的石料为其建造陵寝,可由于奸人谗言,尤利乌斯二世放弃了刚建造一半的陵寝,让米开朗基罗去塑造雕像,得知消息的米开朗基罗定是绝望万分的,耗尽心血的艺术就这般半途而废了,可他无法反驳,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全靠他一人来维持啊!与此同时,助手反咬他,在其乡间散布不实谣言,声称米开朗基罗偷他们的钱,又给他增添了多少烦恼。“我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拉波耶那混蛋,大家声称是他和洛多维科完成的全部作品……直到我把他扫地出门了。他才知道厉害……”
米开朗基罗置身于一个“忘恩负义与嫉羡的环境”。“他在一个盘剥他的可耻家庭苦苦挣扎。”那么,他可曾想过放弃他如今的“存在”?定是想过,但他不能,他还有他所热爱的艺术支撑他,他还有他爱的家人依靠他——尽管那“依靠”是带目的的。由于为尤利乌斯二世过度工作,他有一段时间几乎失明,面对这些“残疾”,他没有自卑,只是自我解嘲:“艰难困苦使我得了甲状腺肿,像是水把伦巴第的猫灌了个够儿似的……我的肚子尖伸向下巴,我的胡子冲向天,我的脑袋枕着背,我的胸好似一只鹰……”
即使生活万般苦痛,他仍不放弃对爱的渴望,用诗诉说他的心声:“我一天见不着你,我怎么也无法安宁”“啊!无尽的苦痛,当我想到我钟爱的女子根本不爱我时,我肝肠寸断”“我在爱,我为什么生出来”……
当他的挚友、家人相继死去后,他将他对家庭的爱倾注到了侄儿侄女身上,他将侄儿利奥那多当作亲生儿子,教导他,为他操心。
米开朗基罗一生虽坎坷辛劳,但他从未放弃,仍坚强地存在于世上、历史上,从不轻易产生轻生念头,因为热爱。他爱他的工作,尽管它并不顺利;他爱他的家人,尽管他们的爱并不比他的纯粹。
丁尼生说:“美貌与痛苦携手并肩,共同走向生命的旅程。”这又何尝不是米开朗基罗的人生意义,只不过,这“美貌”是其手中的雕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