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2001年,在林忆莲《明明》的MV中看到如此慵懒与迷醉之美画面——黄褐的怀旧色,处处弥漫着一种伤感的气氛和淡淡忧伤的颓废;倒映在池水中的高墙大院与摇拍的树木花草,均带有一丝梦幻般的不真切的柔美和哀怨。原来这是撷取了电影《游园惊梦》中的镜头,当时为之倾倒。七年之后的中秋节,在清雅婉折的水磨腔里,我开始了一段梦境……
30年代的苏州城,上上下下都饱蘸了绝望的气质。荣府的鼎盛时期已成过眼云烟,值钱的家当统统流向了当铺,只有荣府老爷的那一干烟枪直缱绻不散。 宫泽理惠扮演的荣家五太太翠花原是得月楼的名妓,生得骨骼剔透,丰姿绰约,千娇百媚。 后来被荣老爷三千两白银请进了荣府,生了女儿后,她能做得也只有去老爷房中唱一出《牡丹亭》了。锦衣玉食,对一个普通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在荣府孤寂的花园中独自叹息,几近疯狂的剪破自己的刺绣,躺在烟床上吞云吐雾不能自控……她的美丽如此哀愁,她的哀愁如此美丽。
还好,这个世间还有荣兰,荣老爷的表妹。家道中落,不过生活也不算差,还有先进的思想,在学堂教书。明明女儿身却极喜男装,常常饮一盅老酒,执一拍红牙,器宇轩昂,风流倜傥不在话下。荣兰和表哥在得月楼见到翠花的第一眼,她就爱上了这个艳丽高贵却颓废的女人。
她们都是林中孤寂的鸟,渴望关怀与疼爱,于是她们相爱了,无论是在后花园紧紧相拥着舞蹈,还是烟床上暧昧的缠绵,抑或两场寿筵中精彩绝伦的合唱,都能看到她们之间超越友谊的柏拉图式恋爱的影子,更确切地说,两个人都寂寞,倒不如一起寂寞。 此时你内心的悲悯被纠结缠绕,无所出处,终于沉醉了进去难以自拔,抑制不住地要陪着歌哭。典雅伤感的唱词在漫天落花中摇曳而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所有的繁华与风光都不再,唯有在伤感中体味虚空与过去,悠远怅然。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耳畔常能听见这样的叹息。《牡丹亭》里杜丽娘与柳梦梅生死离合,矢志不渝,感天动地的爱情穿越阴阳两界,有情人终成眷属。婉转动人的离奇情节,世人如痴如醉,同做了一个四百年不愿醒也不能被吵扰的梦。《半生缘》里世均和曼桢的最后相遇,他们回不去了,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了十四年的风风雨雨。只有《霸王别姬》里心已麻木的程蝶衣,在日本鬼子面前才能如此无动于衷,竟可以全神贯注地唱着“惊梦”,一举手一投足都风情万种,婀娜多姿。一生经营的情感彻底毁灭,幸好还有信奉的艺术可以安慰。至于听者是谁,已不重要,你是知音人,就可倾听歌声里的苦楚与执着。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荣府垮了,翠花带着女儿投奔荣兰住在一起。南京的教育视察员邢志刚来到荣兰的学校。这个英俊儒雅的男人出现,唤起荣兰颓废生命里自己还是个女人的意识。荣兰与志刚开始了花火般恋爱。
荣兰的日记本里只有这么一行字:翠花,志刚。一个爱得更深沉些,一个爱得更投入些。无法厚此薄彼,无法割舍旧爱,无法漠视新欢,可恨心底白茫茫的一片。 “有阵子,我沉迷在翠花所有的味道里,她的香水味,她身上的鸦片味,她歌声里的无奈味。有的时候,我感觉到很颓废。 ”荣兰偎在志刚的怀中淡淡地说,眼神迷离似雾。她终究在女学生们朗朗的《道德经》中与志刚结成鱼水之欢。爱情,舍我取谁。
翠花偶然撞见恋爱中的荣兰与志刚,在森林里,她抱着女儿哭了。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幽闺自怜。邢志刚走了,带走荣兰心中最后的缠绵。大宅院里窒息的女人,青春在枯燥阴暗中消磨,深爱的男人只是匆匆过客。孤寂的人终究也只是孤寂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