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最后的两个星期,我回到老家,希望多陪陪每日里辛勤劳作的爷爷奶奶。
“孙女儿,奶奶去北堤打瓶儿酱油,你就在房屋里好好写会作业啊”。我听到奶奶的声音从灶屋里传过来。“不行,北堤可远的很,走过去要个把钟头,奶奶腿脚不好,老犯风湿,怎能让奶奶去?”我心里乍一想,便立马将奶奶手上的酱油瓶抢了过来。“让我去,我去。”二话不说我手脚麻利的把罐放入单车旁斜勾着着的竹篮筐里。“你这倔丫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推着单车奔向大堤,竹篮筐里的酱油瓶发出砰砰的声音。
这单车可真不好使,上去都得费半天劲,龙头就像被捆绑住的麻雀急于挣脱猎人的枷锁,行走的路线就仿佛像一条蠕动的蚯蚓,在干涸的车辙里艰难的前行,差点使我摔个四脚朝天!
这条路上,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纳闷,毕竟夕阳都快落下去了。
一豆,两豆,似乎有两个人在哪儿呢!
那是推板车的爷爷和奶奶,还记得小时候常在这对老夫妇那买东西,对于那些儿玩意我总是爱不释手。
我推测应该有酱油供给,因为板车上有一个巨大的陶瓷罐。果真有。
“爷爷奶奶,能帮我打壶儿酱油吗?”我将单车使劲往后提了一提,固定好了单车,便从竹筐里拿出酱油瓶递给爷爷。
“好嘞,马上打。”说着,就操起木勺将酱油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灌进瓶里,直到将木勺里的酱油完完全全的滴入瓶里,才慢悠悠的拿出来,爷爷把瓶紧紧地挨着大油桶,生怕遗漏一两滴。爷爷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木勺,一刻也不离开。“等等啊,小姑娘。”他眉角的皱纹凸显出来,堆积了三四层,嘴巴下的胡子有些儿小长,许是很久没理了。“没事,我不急的。”我回答老爷爷。
老奶奶站在一旁扶着大陶罐,和我聊起来。“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小姑娘?”奶奶笑着说,并不完整的牙床显露出来,但她的神情却令我感到分外亲切。
“啊是啊!也不怪。我前两天才从城里回来,回来好好陪陪我的爷爷奶奶,再过一个星期,就又要回去读书咯。”我走过去,帮老奶奶扶着大陶罐,因为车子总是巍巍颤颤的。
“城里好啊!我的儿子也在城里呢,生活的挺不错的呢!”“是啊。”老爷爷接过话,一脸喜悦。想必是他们想到他们的儿子便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了。“你们呢?”我问道。“儿子好,我们就好啊。”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来他们对于这样的生活很满足。迎合着即将逝去的夕阳,我看到老奶奶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有手背上一两块的紫斑,是很怪的模样,而我奶奶的手背上也有这东西。她的脸垂下来,侧面看去,似乎被生锈了的刀子割去了大半,留下来的脸庞一点儿都不匀称。
爷爷紧紧地把瓶封好,递给我,似乎递给我的不是酱油,倒像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拿好啊。”我一边伸手接过来,一边道谢。有点儿沉,我将它放在竹筐里,打下单车的站架。
“磕”“嘭”,酱油瓶破了!我心里一惊。一回头,发现浓稠的酱油从竹筐的缝隙中跑出来,酸涩的酱油味逸散到空气中。“我有心帮奶奶来打酱油,最后怎么还把事情搞砸了呢?我真是没用。”
老爷爷老奶奶赶紧跑过来挽救这一罐子的酱油,老爷爷把碎片上的剩下的酱油滴入一个新的酱油瓶,老奶奶急的赶忙从树上扯下来四五片大叶子接住从竹筐里滴下来的酱油。我站在被摔碎的酱油瓶旁,心中不是滋味,想要说话舌头却像被打结了一样,一股灼热从脚尖,蔓延到全身。我的心情就像这酸涩的酱油一样。
“没事,小姑娘,我再拿一个新的酱油瓶给你装满,这样你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谢谢爷爷奶奶。”我接过宛如万斤重的酱油瓶,稳稳地放在竹篮筐里,推着单车向前走,我不住的回头,他们仍在原地,用塑料一层一层的封好大陶罐。
而且,他们看出我的尴尬,不肯再多收我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