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般洇开,撕开片片云层,蛮横地将自己的血红灌进去,像个没有风度的野夫,灼痛了人的眼。
爷爷年轻时曾是村里的会计。
儿时的我每每看到爷爷坐在书桌前,专注地写下东西,我觉得,爷爷是世上最有风度的人。
只是爷爷老了,老的像一株枯了的松树。
恣意的夕阳收敛了一点它的纵情,不再那么灼热,变成了微醺的橘黄。
爷爷从屋里内踱步而出,他的眼神依旧清明,尽管皮肤已经枯槁发皱,眼睛却依旧散发暖人的光芒。
“走吧,爷爷带你去划船”他背过身走开,只扔下这一句话,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
他一人行走在夕阳当中,万物都似他的陪衬,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脚步依旧稳健,腰杆依旧挺直。
突然之间,我有点惶惑,难道老了就没有风度了吗?
我登上爷爷的小船,这船布满青苔,污渍斑驳,还略有腐蚀的迹象。无不彰显着他的年龄,坐在这样一只船,心情有些忐忑。
爷爷长篙轻点,小船便颤颤巍巍地前行了,我不禁攥紧了船沿,不曾想,这船却是出奇的稳。
爷爷的银发被层层浸染,又被风拂乱。他的脸干扁的像一枚核桃,上面深深浅浅地刻下岁月的风霜。再看向他的手,这是当年一双写字的手,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如今却变得满是泥污,红肿不堪,我不觉心下悲凉。
“丫头,想什么呢?”不知几时,爷爷早已放下他的竹篙,坐在我的身旁。见我痴愣愣地盯着他的手,他爽朗一笑“坦然接受生活,接受生老病死不也很好吗?”
坦然接受吗?
突然想到汪曾祺笔下的一个老人,每天很简单的生活,吃面,买酱,吃过之后就抱个小马扎坐在街上,看人。
这样一种无欲无求,坦然看待生活的态度,却是一种风度。
谁说老了就没有风度呢?
这样的坦然才是最大的风度吧。
太阳没入地下,晚风有些凉了,我挽着爷爷的胳膊,“天黑了,走吧,有风度的老男人。”
爷爷同我相视大笑,上空回荡着我们的笑声,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