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里,我竟然也很少踏进那间烟雾缭绕的厨房,再深吸一口发酵过的面团里裹着的干涩又清甜的麦香。其实,一家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各自忙乱,吵吵嚷嚷,才算是过年。
窗外爆竹声,才十一点刚过,就噼里啪啦地响。
或许是年三十儿那一天年意已盛,城市摇身变空荡,昔日熙攘的人群如若蒸发般,或聚或散,老老小小,都飘向天涯海角家的方向。不知肩上是疲惫还是热切的渴盼,大包小包拎满双手,一步几个踉跄地踏上归家的征程。人在那里,魂在那里。
三十下午,门铃忙碌。
姨妈是家里最年长的大姐,咚咚几声清亮的叩门声一响,总是扔下活儿,在扑满白面的围裙上胡乱抹抹手,忙忙碌碌地笑着去开门。怎能不让人开怀呢!门后的都是炽热的笑颜,家里人身着红衣,敲开的都是辞旧迎新和团聚的喜悦!
舅舅、舅妈、哥哥、姐姐便都先先后后的进了门,女人们都二话不说地进了灶房,包饺子却成了最大的重头戏!姨妈、舅妈、母亲和姐,小小的空间里挤进那么多人,每个人却都找到了自己的一方阵地,心有灵犀地接了长辈手中的活:擀面的、和馅的、捏角的、又或是揉着下一盆面团的,竟各有分工,井然有序!我试图挤进去,却常常没有落脚的地儿。比锅还要大上几圈的竹茬子上不一会便整齐地弧状码起一圈又一圈的饺子,煞是好看。几筷子扑到热锅开水里,下一子呼啦啦地都激起了滚滚白气。
过年,最喜欢歪头看舅妈擀皮儿,一双沾满白面的手将那结满白面疙瘩的面杖轻压,刀切的小面块拿手掌压扁,再用左手两指轻轻抄起边角,飞快地顺时针旋转,面杖游走于掌心间,前后滚搓,直到边缘薄,中间厚的最佳境界——这门手艺,仰慕不来,更学不来!
这可得让那些关中汉子乘了闲——又赶上过年,多好的美事!男人们谈笑风生,手边也总不忘摆上几小杯茶。边聊边喝,热雾氤氲。女人们只好扯起嗓子谈天说地,磕唠家常,又是全然不同的话题。热热闹闹,气势非凡!
摆满了一大桌,年夜饭算是齐整了——自家的年夜饭,总少不了自制冻肉,咬一口鲜嫩爽滑,再咬一口,冰、凉、酸!家人围坐圆桌,你争我抢道来一年的笑意。脸是通红的,谁都要把那白酒嘬上几口,喝干,再斟满,麻辣,幸福!
再来一口,才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