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漫天风雪,燕门关外。茅亭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茅亭内饭菜升起白雾,香气扑鼻,我坐在那儿,心里暖暖的。
我曾听闻县令喜传,战争胜利了,我喜出望外,因为我大哥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看看他了,终于可以团聚了,终于……
我抬起头,望着被白雪淹没的夜空,深邃的苍穹斑斑点点,星河璀璨,或时有流星如扫把似地溜进了夜空。两旁的青松夹着用雪染的月亮,众星拱月,月光投射在雪地上,似乎正给大哥照亮凯旋的路。流星赶着月亮,星流影集,好似在雪海看见戎装的大哥,飒爽英姿。雪海中三两只匆鸟,拍打其翼,飞向明月里。风偷偷地摸了一下松树的头,发出沙沙其声,树叶抖动着雪花,哗哗作响。雪落在风的头顶,留下呼呼之音。饭桌上的鸡鸭鱼肉鲜嫩欲滴,满屋的肉香、饭香,满屋的期待。
风笑了,它拂着松树,搂着圆月。遥远,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一上一下的,它速度缓慢,行动困难,样子挺怪异:似狗非狗,似狼非狼。那小黑点徐徐走来,我趴在栏杆边看着它。缓慢疲惫且沉重的踏雪声,正朝着茅亭走来。它踏着孤独的雪,留下悲凉的身影,它越来越近,透过朦胧的月光,气息是那么熟悉。
透过雪帘,那身影越来越清晰。它一瘸一拐,左眼正中一箭,眼睑边血迹斑斑,额头上还留着早已被冰雪封印住的血迹,金创随处可见。它全身上下瘦骨嶙峋,马颈上的鬃毛被染成红色,马背上驼着什么。它好像看见了我,突然拼尽全力,前腿没于雪海之中,后腿紧跟上去,这样一浅一沉挣扎着地向我走过来。
倏的我惊醒,那是大哥的战马!我飞奔着跑过去,一手搂住了那马的脖子,一手抚摸着它的脸颊。我轻声问道:“大哥呢?”。那马低下了头,顶了顶我的胸部,接头抑天长啸,那马嘶声冲出雪海,震破苍穹,它的周围掀起雪浪,风也咆哮了起来,明月淹没在皑皑白雪中……
我突然发现,马背上坨着的是我的大哥!他背部正中三箭,双手还紧握着一把长矛,那长矛上的红樱随风摆动着,好像诉说着大哥还没对我讲完的故事。这让我想到大哥离家参军时的那个夜晚,也是风雪作舞,大哥雄姿英发,骑着那匹与我们一起长大的骏马,他只回头跟我用力地说了一句,“好好读书,精忠报国!”
茅亭里的饭菜凉了,本来应该与我们团聚的大哥走了。
那匹当年英姿飒爽的骏马,现在仰望着天空,紧绑着喉咙,眼神坚定,布满血丝,嘴巴微张,好似还想说些什么,前腿依然没在雪中……
它用最后一口气,让大哥的身躯不落在雪中,就像在战场上那样保护着大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他依然保护着大哥,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他都跟大哥在一起。
夜色的圆月中,我仿佛看见了那匹马和大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