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休了，不甘寂寞地干起了卖鱼的行当，因此满身鱼腥味儿。一家人多次劝你别再做这买卖了，你却说：“多挣点钱，才好给我的小乖孙买糖吃。”说罢，就将一颗攥在手中带着腥味儿的糖塞进我嘴里。
我八岁时，爸妈把你接到城里住，说是让你帮着照顾我。习惯干活儿的你闲不下来，就天天出门走路，不走到大汗淋漓就绝不回来。那时的我数学成绩差，当过乡镇小学数学老师的你自然成了我的私教。每天下午，掐着时间走路回来的你汗流浃背，连衣服都不换就坐下为我讲题，我天天忍着大股的汗酸味儿。终于有一天，实在憋不住了，我不耐烦地大吼：“你就不能洗个澡，换身衣服吗？一件衣服天天穿，臭死了！”你涨红了脸，愣了半晌。之后就再也没出门走过路。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你的大部分退休工资都用作我们一家的生活费了，还有一小部分留着给我买零食，哪还舍得为自己买衣服呢？
我渐渐长大，你却开始变老。背越来越驼，视力越来越差，你不出门，留在家里翻书，听新闻。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带钥匙的习惯，因为知道你一定在家。暮气沉沉的你在阳台或客厅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像生了根一般，以至于周围笼罩着一种阴晦潮湿的气息，让人倍感压抑。大家都劝你出去走走，但你却叹气说：“人都老了，还瞎动啥呢？”我们听出了你的言外之意，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我读初中后，你就回乡下住了。每次回家，置身空荡荡的客厅，我总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身边没有了那沉郁熟悉的气息，而这一辈子也不再有人像你一样为我买糖果，辅导数学题，静静地等着我放学后按响门铃……
我想，在多年后，每当我走过一家卖鱼铺或一间汗蒸馆，都会忆起你，忆起与你共度的那段有味时光——那段氤氲着爱的滋味的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