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孩终于是上过学的人了。
他拿着竹竿,小心走出校园,耳边是车驶过的呼呼声。
没人会来接他,他知道。
冬日黄昏下,一个少年站在原地不动,影子被拉得很长。
一阵低沉的皮鞋声。
“叔叔,能打扰一下吗……”
“没时间。”
一阵清脆的高跟鞋。
“阿姨,请问梧桐巷往哪走?”
“不知道。”
一阵轻快的运动鞋声。
“您好,梧桐巷怎么走?”盲孩的声音颤抖着。
对方沉默了。
盲孩习惯了。
可突然,竹竿抬起了。
盲孩心里窃喜着,脸颊被金色晕染着,余晖很温柔,竹竿也铺上一层金子般的光。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几岁啦?”
“你要带我去哪?”
盲孩急了,脑中是数个盲人被害的新闻,他咽了口口水,眉头紧皱着,手晃了晃竹竿,暗暗地想:比我矮,不一定能把我怎样。
两个少年走在冬日街头。
一个心里藏事,一个嘴上不说。
猛然间,竹竿不动了。
彼时,一片梧桐叶轻轻拂过盲孩发丝,是初冬的味道。
到家了。
第二天,也是这样。
第二年,也是这样。
少年陪盲孩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三百六十五个日落,他牵着竹竿,竹竿牵着盲孩,走过回家归途。
只是,他从未说话。
又是一天黄昏,盲孩尽脑汁想到了让少年开口的方法,他站在夕阳西下等待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喜欢日落,当黄昏撒在身上,没有烟火,没有杂尘,只有光与希望,然后,便是竹竿抬起。
“你来啦?”
“你不说话,我就不走。”
只感觉竹竿那头的手颤抖着,传来阵阵哽咽。
盲孩慌了。
“你别哭啊!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竹竿向前,可另一头却还在抽泣。似乎少年的力气变大了,身上也没有了淡淡的香气,响起的是稳重的皮鞋声。盲孩愣了一下,手松开了,竹竿“啪”地掉在了地上。
“你!你不是他!我要他!你走!你别碰我竹竿!”
透明的眼泪打碎了片刻寂静,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叫陆天。”
脸上流下的冰凉液体滴在竹竿上,似雨,一点,一点,又消失 。
“上午他去河里救我儿子……他……回不来了……”
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却似重重一刀,砍在了盲孩的心上。志愿者徐明蹲下,捡起了竹竿,眼睛边微微泛红,泪珠似洪水般涌出。
“你知道吗?他走前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话,因为我得了绝症,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消失。我不希望你因此而难过,或者彻底依赖上我,不管怎样,你都要活下去。就像冬日的黄昏,你是自己的光。往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竹竿的那头,陆天’
孩子, 你要带着他活下去啊……”
顿时,滚烫的泪从盲孩那深陷的眼窝里喷涌而出,倒映着冬日黄昏。
平时总喜欢唠嗑的盲孩,一句话也没有说。
春意阑珊处,他仍故在。
而从那以后,总是这样,志愿者徐明在前面,盲孩跟在后面,他们带着爱心少年陆天的梦,一直走向了冬日黄昏的尽头。
而连接他们的,正是那根——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