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阳光,照着大地,照着他的背影,把他描绘成了东方的颜色。——题记
那一夜,无眠——他举着手中的青铜鸮觥,对着月光,一饮而尽。酒不甚辣,地上的寒气像一簇簇鬼魅的藤蔓,爬满了整个屋子。盘庚啊盘庚,他自言自语道,接着又是一觥浊酒下肚,身子微微暖了一些,但依然毫无困意。彼时的他完全没有在意头顶的星宿发出的强烈光芒,更不知道这些光芒将会连同他一起照进三千多年而不褪色的历史。他更没有料到,三千年后的人们,举头望青天,依然能想起他——盘庚,却很难发现雾霾后闪耀的星空了。
黑夜里有几声鸮叫,是吉兆吗?他看看手中的鸮觥,又想一想黑夜里捕食的鸮鸟,他笑了:吉又如何,凶又如何,我心已决。可是,百姓会同意吗?不会。准确地说,暂时不会。迁都这么大的事情,是啊,迁都这么大的事情……他想起了成汤,那是商的第一代君主。到他盘庚这里,已经是第十九位了。十九,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无关吉凶,但他还是不安,就像今晚的月光。可能是酒意到了,他突然又涌起一阵热潮,他开始畅想迁都成功以后的图景:百姓和乐、鸡犬相闻、阡陌交通……不,不能想太远,他告诉自己,先过了明天这一关吧。他低下头,空气又凝固了起来。
天亮了,以盘庚意料之外的速度亮了起来。侍从们陆陆续续进来,伺候沐浴。是的,今天,必须以新的姿态迎接。他看到了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原是他祖先成汤的箴言,刻在澡具之中。他也仿效着祖先的做法,在沐浴之盘里刻下这句话。他知道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向大家证明自己,让大家服从自己的机会。
晨光,透进来了,清水入盘,这句话就开始活泼起来,一闪,一闪,似乎在给他勇气。他突然想到了盘古,为什么呢?他自己也很好奇。可能是盘古的名字里有个“盘”字,而他的名字字也有“盘”字,此刻他要沐浴的器具竟然也叫盘,呵,这是巧合吗?他笑了
一切就绪。大臣们,都已经等候在哪里。有人表情狞厉,就好像一个祭祀用的青铜双面人像,准备好了一肚子要反驳的话;也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们了解这位君主,这位有胆识、有魄力的君主,这位一旦做了决定十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君主。十九?为什么是这个数字?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来了!来了!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小声喊道。
盘庚来了。他的步伐很坚定,表情很坚定,声音也很坚定:“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大家都听出了他的意思:当年成汤平定天下,订立以民为本的法则。我们必须遵循。盘庚啊盘庚,真有你的,一开口就借用先王的威仪震慑了朝堂。大臣们明白了,他这是要效法先祖,为民治政,看来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了。盘庚扫视了一下朝堂,这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整个朝堂静穆而庄严。盘庚有些激动起来了,他心绪翻滚,是啊,那些诸侯,已经多久没有来朝拜君主了?他们无视君主,无视祖先的法度,无视我大商的威仪!所有这些,都让盘庚忍无可忍。他必须要做出改变,必须!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句声如洪钟,彻底穿破了凝固的空气:“舍而弗勉,何以成德!”青铜的钟声,声音传得很远很远,把远处黑暗里的鸮鸟都给惊醒了,扑闪着翅膀,惊惶地飞走了。盘庚的意思很明确了:如果背弃了祖先的典章制度,后果很严重!这句话也像一声惊雷,把那些本来要反驳的大臣们给彻底吓退了,他们只好知趣地俯下身子,表示遵从。盘庚说完了,他想再补充两句,又把话咽了回去。他要表现的威严,已经足够了。再多,就是暴虐。但他不会满足于此,他要的不是“屈服”,而是“臣服”。他要用他的行动告诉世人,只要他在,诸侯们就还会再来朝拜,只要他在,商就可以再次复兴!
他转身离开。刚好红日升起,打在朝堂之上,把他的背影描成了东方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