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大半年没回老家了。听母亲说,有条在建的高速公路经过那里,占了很多土地,拆迁了很多房子,原来的小学好像也在拆迁之列,村子已经大变样了。母亲的一席话将我带回了童年,以及那个承载了我太多童年乐趣的小山村。
小小山村,一年四季能给予小伙伴们无穷的趣味。春天可以放风筝,掏鸟窝;夏天最好玩,可以捉蝉、竹蜂、螃蟹,甚至屎壳郎,还可以刨野地瓜,采蘑菇、摘桑葚;秋天可以做橡果陀螺、捉蛐蛐,摘橘子;冬天相对无趣,但在大冷天里用笋壳自制一个火筒暖暖手,也是很有意思的。我最喜欢的要算是捉螃蟹和摘橘子了。
那个时候小山村还少有矿井,所以山涧里的流水特别丰富,而且非常干净,是可以直接喝的。水好自然螃蟹就多,每到夏天,一条条的小山涧就成小伙伴们的乐园,捉螃蟹的同时还可以尽情地玩水。中午最热的时候,螃蟹会出洞来晒太阳,懒洋洋地伏在洞口一动不动。先悄悄地接近它,然后突然摁住它的背壳,再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它的两肋,这只螃蟹就算到手了。如果螃蟹溜进了洞里也无妨,直接用手抠,当然抠出螃蟹的同时手上也难免会增加一个新的伤口。没关系,看着金黄金黄的肥蟹被装进面盆,什么疼痛都忘了。那个时候山涧里螃蟹特别多,三五个小伙伴一天总能捉一盆两盆的,端到附近镇上的小饭馆里,送一半给那个被我们背地里叫作“郑胖子”的老板,换得他免费把另一半做成卤螃蟹,然后风卷残云般消灭掉。说实话,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螃蟹了。
如果说捉螃蟹是自由撒欢的快乐,那么摘橘子就是苦尽甘来的甜蜜。
村子里有个很大的果园,都种的橘子。据老一辈的人讲,这个果园在土地下户以前就有了,那时它可是我们村对比邻村优越感的来源,要知道那个时候这样大片的经济作物是不多见的。土地下户以后,果树都分给了各家各户,但其做为重要收入来源的地位却多年没有改变,至少在我童年的时候是这样的。每年的十月,橘子熟了,红红的,风一吹,象一个个的拨浪鼓,非常诱人。小伙伴们虽然嘴谗,却是决不敢摘的,自己家的也不行,偶尔偷摘一个,也要被大人训半天,就像家里出了败家子一样。我们要正大光明的摘必须要等到各家各户收获完了以后,这个时候的果园就不再属于某某的私人财产了,而是村里所有小伙伴的。树上果子终于可以随便摘了,尽管几乎只剩下零零星星的下等果,但在我们的眼中却也是难得的美味。这段时间,小伙伴们一得空就往果园里钻,都瞪圆了眼睛找。偶然发现一个两个漏摘的果子,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即便果子是在树梢上也要想尽办法把它摘下来。摘得三五个果子还舍不得立时就吃,总得把玩半天才小心地剥开,然后一瓣一瓣慢慢地嚼,那感觉哪里是在吃橘子,简直就是在品尝王母娘娘的蟠桃。
小山村乐趣虽多,但玩耍终究不是我们唯一的事情,到了该念书的时候免不了还是要念书的。记得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就不时哄我:“明天就读书去!”而我总是嘟着嘴迅速地跑开了。但最终还是没能跑掉,六岁那年我终于被送进了小学。
小学校就在和果园隔着一个山岭的山坳里。学校很小,就四个教室,却有一个很大的礼堂,起码有三个教室那么大。教室非常简陋,青瓦的屋顶,部分灰砖部分土坯的墙,泥土的地面。课桌就是直接的一块木板楔四条木棍,有的表面甚至已经有指头这么宽的裂口,稍微使劲只怕都要散架。凳子是四人一张,也是直接一块木板楔四根木棍,大部分是弯的翘的,坐上去后就跟坐翘翘板一样。教室的窗户没有玻璃,而且窗格子特别大,足以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钻进钻出。这就给了我们这些调皮的男生一个很好的机会——在老师开门之前钻进教室,然后在其惊异的表情中得到莫大的自豪感。老师一开始确实很惊异,后来就习以为常了,再后来一个女同学也学样去钻,结果头进去了身体却留在外面,大家费了老半天劲才把她救下来,于是我们男生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我在这所小学度过了五年的时光,有过多少位老师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两位我却记忆深刻。一位是校长,也是数学老师,是个精瘦的小老头,放学时总叼着一根过滤咀离开学校。这位非常严厉,会体罚学生的,我也吃过他几教鞭,打得手心生疼。所以我们都不喜欢他,几个调皮家伙甚至密谋要把他的过滤嘴换成雷管。还有一位是一年级时的班主任,姓张,一个和蔼的圆脸女老师,教语文的。她从不体罚我们,甚至都很少生气。上课时有同学吵闹了,她也不过是拿板刷敲敲黑板,说声“安静”,然后接着讲课。同学们都很喜欢张老师,或许都盼着下雨,然后帮她把自行车推过学校前的机耕道,从而得到一句表扬。对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一句张老师的表扬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不过,我得到的不只有表扬,严厉的批评也有。有次,是什么事情已经忘了,反正是把她惹恼了。我被叫到教室外,她拿着教鞭指着我的红领巾说:“你自己看,你配戴红领巾吗?”我现在都能记起她气恼又失望的表情。
这些年来小山村里开了很多矿井,富裕了一批人,但山涧中的水却干涸了,螃蟹没了踪影;果园里橘子树已经被其它的作物代替,橘子树早已成了农家灶台下的柴禾;小学校被一条代表了现代文明的高速公路占据,汽车的轰鸣将取代朗朗的书声。那片我童年的乐园如今已荡然无存!
鲁迅有自己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有。也许它不叫百草园,也不叫三味书屋,但它一定是承载了我们最单纯的童年乐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