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深秋时节,我和一位朋友在带队老师的带领下去学区中心小学参加作文比赛。学区中心小学坐落在一个小山坡顶上,几十间土房子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是一棵千年古树,两个人合抱那么粗,树上挂着一个大钟,大钟响起时,悠悠的声音穿云破雾,能传出老远老远,给沧桑破旧的校舍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学校院墙东边是一条路,紧挨着路的东边是一片斜坡地,这地,是学校的自留地,是学校搞勤工俭学用的。
去的时候,经过院墙东边坡地时,发现地里栽着一棵一棵的橘子树,一两尺高,枝叶青翠。这些橘子树一排排煞是整齐,在深秋万物萧杀的山坡上格外显眼和生机勃勃。看着橘子树苗朋友悄悄对我说:“等比赛结束,咱俩回家时,跳地里薅几棵橘子树苗拿回家栽。”一听说要偷人家的树苗,我吃了一惊,连忙说:“这样不好吧,橘子树我家就栽有几棵,回头我挖一棵送给你得了,还是别冒险了。”他笑笑也没回应,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就没放在心上。
考试很简单,就是现场写一篇作文,很快就完成了。刚一交卷,还没来得及跟带队老师打招呼,他就拉着我往外走。出了校门口就往东边跑,到橘子树地边时,他说一声:“你替我放哨。”话音还没落就“唰”的一下就跳进地里,拉住一棵橘子树就用力薅起来了。我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说:“别拔了吧,让人看见不好,回家之后我送你一棵。”他“嘘”了一下小声说道:“这苗看着就很精神,壮实,估计能结出又大又甜的橘子,你家那橘子树我见过,结的桔子子像乒乓球,能吃吗?”说完他就用力去拔。橘子树苗扎根在黄土地上,挺结实的,拔不掉,他就招呼我下来帮一把。本来我还存在侥幸心理,作壁上观,不去干冒险事儿,这下没辙了,只好跳下去,和他一起拔。“俩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不,应该是“俩人一条心,橘树拔得轻”。
很快就拔出了三棵,正准备拔第四棵时,突然从斜坡地上面的路边垄子上探出了一个头,看到我们在拔树就大喊起来:“有人偷学校的橘子树了!”“呼啦”一声,垄子上立马出现无数个脑袋。一见来了这么多人,朋友和我抓起拔出的三棵树苗,撒腿就跑。这下子如同捅了马蜂窝,只听见乱吵吵的声音在喊:“偷橘子树了,抓小偷啦!”就听见扑扑通通往地里跳的声音。我俩一听,跑得更快了,哪管什么坡地高低不平,哪怕什么荆棘丛生。逢沟跳沟,逢林闯林,撒丫子逃命。后面一大批学生嗷嗷叫着追了过来。奔跑途中,我回头一望,乖乖隆个咚,吓死宝宝了,满山遍野都是追赶我们的学生。为了三棵橘子树苗,全校出动呀!那阵势看着就吓人。
我俩没命地跑,他们竭力地追,还一路上咋咋呼呼的,好不热闹,引得附近村庄里的父老乡亲们也站在路边看热闹。这样一追一逃,很快就追了二里多地。看着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我气喘吁吁,朋友也满头大汗。瞅瞅紧紧攥在手里的“罪魁祸首”——橘子树苗,我忽然灵机一动:把树苗扔了,不就好了吗?于是我把树苗向追我们的人用力扔去,一下子扔到了路中间。果然,追在最前面的那个大孩子停住了脚步,弯腰去捡那棵扔在地上的树苗。其他“追兵”见状,也停下了脚步,追速缓了一下。朋友见状连忙也扔下了手中的两棵树苗。扔掉了“祸根”,我们俩继续拼了“小命”往前跑。又跑了一大段路,没听见后面有喊叫声,便停下脚步,扭头一看,没人追了,才松了一口气。唉,早知道这样,当时就把树苗扔了不就得了,看把我们俩给吓的。
我俩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汗水,加上拔树苗时手上粘的泥土擦在脸上,脸早已成了大花脸了。我俩噗嗤一声笑了,之后瘫坐在地上,直喘气,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缓过劲儿来,才觉得腿疼、肚子疼,只好忍着疼一步一挨地往自己学校赶,幸好两所学校离得不远,没多大功夫,就望见了母校的房子。
如同斗败的公鸡,我俩垂头丧气、忐忑不安地进了教室。不一会儿,带队老师也回来了,他把我俩揪了出去,顺便把我俩的“丰功伟绩”告诉了校长。校长板着脸把我们两个“请”到了校长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并让我俩在屋檐下站了半个小时。每人顺带还写了一份检查,在全校(那时我所在的小学很小,一至五个级共五个班,全校不到八十人)的各个班级做深刻反省,以儆效尤!
放学回到家,父亲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因为我家离学校只有百十米远。父亲指着院里的几棵橘子树说:“我相信你不是为了自己才去拔人家的树苗的,一定是为了朋友。今后和朋友相处的时候,一定要掂量掂量,什么忙该帮,什么忙不能帮。”
从那一刻起,在橘树的那一抹青翠里,我告别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