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习惯地抬起腿，寻找着那根桌下的杆子，晃了一会儿，才想起此书桌已非彼书桌，心中空空落落的。
记得是幼儿园大班的一天放学，在外婆神秘的笑容中有些迷惑的我推开了门，一声惊喜的大叫立即穿透了楼层。那屋中摆着的，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书桌！更吸引我的，是桌上那琳琅满目的玩具。我立即冲上前去，顾不上对满脸笑容的外婆说谢谢，径自玩了起来。小小的车轮在桌上滚动久了，留下了一条一条浅浅的划痕，恰似外婆脸上那一条条新生的皱纹。
上了小学，稍大了些的我玩心不改，终日在学校中顽皮打闹，自然家长也没少去学校。听着或是愤怒，或是无奈的老师的诉说，再看看往往是鼻青脸肿的我，外婆总会皱着眉头瞪着我，额上的皱纹被挤得越来越深。回到家，坐在书桌前面对着一道道张牙舞爪的数学题的我更是心烦不已，不是自认为像流水线似的雕刻橡皮，就是干脆用小刀在每一寸外婆都轻轻打磨、擦试过的书桌上刻下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说什么也不肯拿起笔。永不停歇的分针已诚恳地走了好几圈，卷子上却仍是只有几笔淡淡的，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字迹。也是在这时，静不下心来的我养成了把脚搁在桌下那根长杆子上的习惯。外婆拿我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像祈求似的喊上几句，叹两口气，默默地坐在一旁，灼热的眼神盯着钟，仿佛是想自己生命所剩无几的时间来放慢我的时间，尽管她知道我会浪费它们。
不知何时起，我似乎发现了书桌上刻痕的深浅多少与外婆脸上时光老人划下的印记的关系。看看桌上那乱麻似的，深深的刻痕，再望望外婆脸上即使熟睡也像是刀刻出似的，交错密布的皱纹，心中竟第一次充满了愧疚，毫不犹豫地拿起当时被我认为什么都能擦掉的橡皮，在桌上使劲摩擦了起来，橡皮的碎片像血小板似的堵进了那一条条裂缝，也填满了我内心的空虚。我开始认真读书，那工整的字母，整齐的书包，再未遗失过的文具无不宣告着我的改变。外婆的眉毛，也是越抬越高。我的改变仿佛是化为了一块最大的橡皮，轻柔地拭去了外婆脸上的无奈和痛心组成的一条条皱纹。
虽然搬家后，很少见到外婆和那张书桌，可每当一有机会，我就会端正地坐在桌前，把脚纯熟地放上杆子，工整地写下几个字，几个被岁月打磨的几乎消失了的刻痕上的，含着外婆脸上无不是为我而形成的纹路的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