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鸭尾巴”是我的家乡安徽宿州一带的风俗。所谓“鸭尾巴”,其实就是学龄前的男孩子蓄的一根小辫子。这辫子与筷子一般细长,直直地挂在脑勺后。孩子到了六周岁,就要选个黄道吉日剪辫子——寓意剪除灾祸,剪出秀才。我自己剪时的情形已然淡忘,但这次有幸参加了表弟的“剪尾”仪式,这让我记忆犹新。
一大清早,仪式的准备工作就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数字“六”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剪“鸭尾巴”的孩子必定是六周岁;酒席一共摆六桌,每桌六盘菜,六瓶饮料;甚至连亲友的红包都得统一封六百,或多或少都是不允许的。“红色”是当天的主色调。用来祭祀的山羊、鸭子,背上都要泼上红染料;红地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正堂;还要准备一套清一色的红铺盖:红被子、红床单、红枕头……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得一丝不苟地按规矩来,这样才大吉大利。
正午十二时,剪“鸭尾巴”仪式郑重开始。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仪式拉开了序幕。表弟牵着两头红羊,自村口往家里走。我和弟弟一人手里抱一只红鸭,紧随其后,俨然成了他的保镖。往常表弟只有当“跟屁虫”的份,今天终于名正言顺地当了回头头。我猜这一路他心里除了得意还是得意。来到家门口,羊、鸭,还有我们一群小孩都被挡在门外,只有表弟踏着红地毯,在亲友众星拱月般的注视下,走向正堂。此时,正堂地上铺着一床锦缎大红棉被。表弟在大人的示意下一骨碌坐到了被子中央。这时,“呜里哇啦……咚咚锵锵……”喇叭锣鼓齐奏,两位舅舅被请上首席端坐。“吉时已到!”德高望重的老阿太朗声宣布。小舅揪起“鸭尾巴”,拉直;大舅手执红剪刀,小心翼翼地探身向前。只听“刺啦”一声,小辫子就应声被剪了下来。老阿太取出一张红纸,把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据说,等到孩子18岁时举行成年礼时才能再次打开。这还不算完,两位舅妈还要帮表弟来个“脱胎换骨”——全身里外都换上新衣服。表弟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又一波更大的惊喜扑面而来——亲友长辈纷纷递上600大红包。大家把钱均匀地扑在棉被上,表弟躺下来在钱上来回打滚,美其名曰“财源滚滚”。滚完钞票,表弟起身从一锅烤得火热的沙子上跳过,预示着杀死晦气,今后的日子鸿运当头。
下午一时零八分,我们终于可以上桌就餐,祭一祭早就抗议八遍的五脏庙了。正当我们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准备大快朵颐之时,大人们齐声把我们喝住了。因为今天的大主角表弟还没有上桌。谁都知道,此时的他哪里还会感觉饿啊!早就被满满的宠爱塞饱了。在众人的催促下,他慢悠悠地动了第一筷……饱餐过后,大人们在地上铺了一层芝麻杆,所有的孩子都要在上面“吱吱嘎嘎”踩几个来回。节节高——想必是每一位家长对子女由衷的祝福。
剪“鸭尾巴”,剪去的是生活中的霉运和灾祸,剪出的是亲人的关爱和祝福。好想回到老家宿州,好想再剪一次“鸭尾巴”,即使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