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书房,泡在一方暖阳中,端详着那幅幅笔酣墨饱的书法作品,恍然忆起从前——
那时,我初识书法,看着字帖上那一个个潇洒的字迹,心中便有了七分自信、二分自傲、一分笃定。我执着毛笔的手似鱼儿般游行在纸上,风风火火地左右挪移,急于书出像老师一样的好字。而练习笔画的这个步骤往往被我忽视,心也着了魔般地狂舞,只是追求一时的新鲜与快意,还总是自以为是地炫耀:“我的书法酷极了!”
然而,浮躁与骄傲往往是书法道路上一个巨大的阻碍。一日,我细看自己的作品,横却是扁担,竖却是蚯蚓,何成体统?何来“酷”字一说?我气馁地甩开了毛笔,怒气若蚂蟥在体内横冲直撞。
“沉淀下来,平静下来。”老师的声音飘荡在空中,酥酥地在耳畔回旋着。
她缓缓握住我的手,在宣纸上示范起来。横横竖横……“一个笔画一个笔画练。”她严厉地说着,话中含着一丝微妙的情感,让人听着不由得服从。一笔一笔的灵动自老师那玉腕中抖落,款款地诠释着书法的曼妙。倏忽间,一个“静”字在笔中淌出,恍若一位亭亭的仙子。“练好这个‘静’!”老师突然放开手,任我那小手无力地握着毛笔。我感到不知所措,痴痴地望着宣纸,再一抬头,目光却正好撞上老师的眼眸,清澈动人,盈满了鼓励。我猛然握紧毛笔,下定决心,沉淀心境,许诺有老师技艺的娴熟,许诺有老师心灵的平静。
缓缓取出一卷素纸,平铺于木色的淳朴案面,深吸一口气,滤去浮躁,除却杂念。
青黛色的墨碇在砚面徐徐研磨,墨香氤氲而生,聚合、升腾、弥散,整个书房都抹上一层古韵。取下狼毫,与墨——这位鸿濡交谈、分享,体味古典文化的意蕴。起笔——顿笔——收!起笔——顿笔——收!……无数次地练习,无数次地揣摩,无数次地更改,无数次地临帖,无数次地沉淀,才造就了如今这真正的“酷”——
竖,是周敦颐的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撇,是陆游笔下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点,是雨点的澄澈空灵,是仙鹤的临风一唳……起承转合,一撇一捺都柔中有刚、方中带柔,老师见了都不由得夸赞:“真不错!你看,沉淀下来,这才是真正的‘酷’吧?”
思绪回归现实。
执一支毛笔,拈一指墨韵。看那一个个字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我由衷感叹:“这才是真正的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