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四个字,环绕着我的,仍是无处不在的书香。
也许是因为父母都喜欢看书,自小,我就常出入书店。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总能像磁铁般“唰”地吸来刚踏进门的我的眼神。像复读机般的,我总会一遍一遍地在父亲腿边哀求,直到他不耐烦地放下大部头,用几元钱换来一段安宁的时光。在被电子产品围绕的童年里,尽管书中没有几个字,厚度也抵不上《红与黑》的十分之一,但还是足以为我童年油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迷上了历史。每个月总是盼着,像盼放假似地盼着月底的那一天。一跟着卖旧书报纸的父亲走进书摊,我就立刻像恶狼般地扑向墨香最浓稠的那个角落。我激动地翻着书,仿佛书是玉盘珍馐,而我则是饿了一天的流浪汉。让我每次都如此渴望的,是吴乘权先生的《纲鉴易知录》伴着书被推开的声音,一声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的,像雷声一般的惊呼声穿透了书店。更令人奇怪的是,店里几个看着弱不经风的,捧着快要把自己压垮的巨著的老头们似乎没被吓到,反倒像说着什么秘密似的,轻声安慰着那几个快要吓哭的孩子:“别怕,准是那小赤佬又寻着本伊缺的书,勿要去管伊。”熟悉的语言却拉不出早已坠入书中的我,有时跟随朱隶马上平天下,有时随着火虫之武一探秦王风采,有时像老人般叹息着自缢在梅山的,终结古代最后一个汉人封建政权的朱由校……这些书,让我在与人交谈时妙语如珠,如数家珍,让我举手投足更沉稳得体,以史为鉴的重量,更能让我知晓自己知识仍是浅薄,举止仍是险躁。这时的书,像是一位严谨却又人情味十足的老人,为我推开中华传统文化的大门。
上了初中,每次回家,我都像饿虎下山似的,冲到家门前。有时,一个或大或小的包裹会躺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我去打开。像闪电似的,我总是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不顾衣服被箱子上的泥土弄脏的风险捧起它,好像捧着的不是一个脏兮兮的包裹,而是放着光的稀世珍宝。打开纸箱,其中的书会更让我饥渴难耐,你想想,一本经典的,中外文学作品正张牙舞爪地向你招着手,你又怎能放下它哪?这些书像一个个故事讲述者用他们迥异的,有的幽默,有的尖利的语调为你,而且是只为你倾诉大师们的内心世界。马尔克斯总会静静地,像梅尔吉斯亚德似地坐着,用奇异的语言记录着一个同样奇异的马孔多,以及一个在孤独中沉沦的布恩迪亚家族;毛姆也仍是在巴黎的小雨下,望着斯特里克兰孤单、瘦削却又照亮了夜空的身影;加缪则会在一旁等待,等一个思想深邃的人,为其讲述局外人的荒唐和鼠疫中的人性……读完一本书的最后一个字,正如听完一曲交响乐的最后一个,也往往是最高昂的音符。或是引人深思,或是卒音显志,或是驱散迷雾。慢慢将其放上那塞满流淌的文字的书架,无论是愤怒、忧郁、伤感抑或是喜悦,那些人类文明的精华总是平静地望着我,举着粗糙或是细腻的文字组成的或大或小的手,时刻准备着抚走我的疲惫那清清淡淡,犹如菊花幽幽香气的书香,也时刻净化着我的心灵。这时的书,则是治愈我负面心情的万能良药。
柜上的书增多着,思想的水域拓深着,桌前的身影生长着,成长着。书,能引发人对别人的多彩的生活,及残酷的,却无比真实的人性的无限思考。正如笛卡尔说的:我思故我在。没有食物,人会失去躯壳,但若没有了这种书香中的思想传承,人就会只剩下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