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疫情期间,我和母亲都在家。
她说是“陪我”。
我觉得是“监视”。
晚上,她总会叹气一番,为次日的三餐发上一阵愁。她普普通通,甚至不善于做饭,但因为疫情,她的母亲——我的外祖母不来了,她只得试着亲自下厨。
夜空中,星星静静地听着这位人间妇女叹息的声音。
每个早晨,我们都会拥有一个“爱的抱抱”,再一同享用愉快的早餐。我格外珍惜这段时光,因为我预感到,暴风雨将在不久后来临。
从开始上网课的那一秒起,书房门外便会频繁地响起母亲催促的声音。我的近视度数比较高,不能看太久的视频,因此她总是让我快进、快进、快进……一两节课后,便成了数落,责备我“傻”,不知道快进。第三节课开始,大骂与讽刺、挖苦之声在客厅里回响:“你别上课了!别上了!两节课上了一小时!让你快进还不听!我不管你了,不管了!”
洗衣机正大声地运转着,但依旧无法盖住母亲的叫喊声。
那之后,两个字仍在客厅频繁传来——“快进”。
从书房出来,看见母亲仍在洗衣服,她都洗一早上了。我心中暗想:妈,你怎么不快进呢?
阳台的地上到处是飞溅出的肥皂水,洗衣机时刻发出轰鸣声。
我有许多作业要做,多得我无法形容。话说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中岳嵩山,而我家有个作业山。
每写十分钟作业,总得被母亲“审”上一回。在她的眼中,十分钟必须完成一个作业,说是要向她同事家的学霸女儿看齐。“小学作业如果做这么慢,你初中还怎么办?”母亲这个离谱的观点,可让我遭了罪。她还经常从厨房冲出,用那双沾满油渍的手砸在我的手臂、大腿或是屁股上。因此,她煮的的饺子或面条,十有八九是糊的。
她与普通女性一样,爱动手。
我为此愤怒、懊恼而又快乐。我很庆幸,母亲还有力气——很大的力气来打我。
我的心,与窗外的阳光一样,暖暖的。
我的母亲,骂我,打我,不爱我。
她用自己的方式,“陪”了我一天又一天。
难得一天,母女大战没有爆发,阳光灿烂的下午,母亲带我下楼遛弯。玉兰初绽,粉红与洁白缀在枝头。大片大片淡雅的樱花簇在一起,明艳、动人。
忽见一位老妇人抓着一名男童的手,大声数落着,身旁围了一圈人。从对话中才得知,那男孩儿太贪玩,乱跑,跟老妇人走散了,害得她担心了好一阵,现在才找到。
“真不想带小孩。”那位老妇人跟身旁的一些老人说:“带小孩真的是累,天天还要提心吊胆的,唉……”
其他老人也发表了一些看法,那个老妇人又说:“就是,你帮着带孩子她又不觉得你好,照样白费力气……”
“那个老人一定是那个孩子的奶奶。”母亲轻声对我说。
我怎么也每回过神,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说。后来证明她是对的。
我忽然觉得,母亲并不像我眼中的那般普通、平凡。我的母亲,不简单。
深蓝的夜空,繁星点点,那样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