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草木,似乎有种别样的钟情。开始钟情于景,似钟情于烈酒,惊鸿一瞥间,只觉山是山,水是水;后来钟情于品,似钟情于古茶,细细品味间,又道山非山,水非水;现在却钟情于心间萦绕的那个人,似钟情于甘冽的泉,平淡中显味,笑叹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是啊,这种别样的草木情,于景,于品,更于人。
曾经植过一树梨花,开花时一树洁白的雪争先爆裂,树下是层层白雪,泥土在其中若隐若现,那白花竟是耀的人眼睛刺,开的极妖冶。每逢下雨,将花打落掉地,沾着水珠儿,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正似那句"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便心血来潮坐在当院,有种"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意味。
那时,养花只是爱看这景,后来,是因为爱品,品花中品格。
院内那一方竹,不大,却让人莫名爱看它,一节又一节,挺拔坚硬,枝叶疏疏,常一阵风吹过,只见叶摇,不见干动。也不难想起他的坚贞品格了,不禁诵出那句"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他的挺拔秀丽,他的岁寒不凋,他的坚贞不屈是刻在骨子里,是融进血液中。最纤细的身躯,却诠释着最伟大的坚强,它的品质就是它的光,细细品味,如何不让人为之钦佩呢?
还有水中的那一池荷,是最让我喜欢的,也不知是何时栽的,何时开的,反正此后岁岁年年常常见她。不管是含苞待放,还是亭亭玉立,都有别样的风采。盛夏的荷在满池碧叶中孑然傲立,透着少女的粉嫩与执着,一瓣花瓣是一丝丝的俏红汇聚到那尖儿上,嫩的不像话,仿佛能从那尖上捏出水来,让人心生怜爱。当真有"荷叶罗群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的韵味。荷是让人震撼的,我们常道“出淤泥而不染”,但亲眼目睹却是不由得震撼,也就不难想到,孟浩然的那句"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李白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如何脱口而出的了。她的温柔惊艳,她的冰清玉洁,她的傲清净心,是长在根枝里,是绘在灵魂上的啊!这种品格花如此,人更应如此,又如何不让人折服呢?
那时,品的只是花草之情。可我觉得最幸运的是因为花木爱上了那个人。
与他相识,应是草木之缘。我爱花草树木,他也爱;他乐鸟鱼虫,我也感兴趣。因为草木让我遇到了他。他爱吃、爱玩、爱花草、爱文学,我听他讲过云南的菌,听他讲过南京的花,听他讲过邻院的栀子花,听他讲过北京的遛鸟人,他知道每一缕风中的秘密,他知道每一条古巷的风雨,他就是——汪曾祺前辈。我常感叹汪老这个人活出了生命最本质的样子,我犹爱他的那本《人间草木》。汪老像个孩童,他的眼里世界是天真的。我记得他说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他说七星瓢虫是上帝给他的小孙女做的玩具。他说啊,世间最普通的事物平中显奇,淡中有味。最不能忘怀的是他那句:"在黑白里温柔的爱彩色,在彩色里朝圣黑白"。他的乐观,他的天真、可爱、赤子之心,让人折服,为之钦佩。
遇见草木,遇见品质,遇见知音。举目之处皆风景,一草一木总关情。这就是我别样的草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