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你讲个故事。”每当我小时候吵闹着不肯去上学时,爸爸就会盘膝而坐,讲起一些陈年旧事。这确实能令我安静,但我并不仔细听,眼神飘向了窗外。那儿还残留着几片麻雀的羽毛,我们舍不得清除,就将它们留在那儿,任回忆洋溢在小小的窗台上。“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爸爸微微扬着头。决定?我也有呀,也是很重要的。
“那是在我上高二的时候,很快就要考大学了。但当时我的兄弟姐妹们早已陆续退学,连你的小姑姑,我的妹妹也已经离开家,远在外地打工了。而你的大伯,更是远在香港。家里的经济状况却仍不景气。我当时便十分犹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窗台上方,有一个鸟窝,并不大,只容得下一只鸟妈妈,携着它的幼子,一只小麻雀。它们时常光顾我们的阳台,在撒上种子的花木间觅食。鸟妈妈对小鸟万分溺爱。每天清晨,当晚茶花早已毕拢了花瓣,沉入白日的睡眠,小鸟才从美梦中苏醒。最清澈的露珠被衔来洗蚀它的羽毛,第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它蓬松的鸟羽上。鸟妈妈曾试着让它飞习,但它却不认真学习,总是在花草间胡乱地蹦跳一阵儿,便懒洋洋地躺倒下来。
我记得那件事发生在我还年幼时,外婆家在乡下,那里有我最亲密的两个姐姐,我们时常骑了车在村子里与小镇上疯玩。那时的乡村,人贩仍是很多的,小孩子走在路上,家长都教导我们要屏息静气,连眼神都不能和陌生人对视一下,尤其是大坝上,那儿寥有人烟,小孩是不许单去的。
“那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回到家,和你爷爷说,‘我不想上学了!’你爷爷认真地问我,‘真的?’”爸爸说着,不禁笑了。我回过神,看着他,“然后,你爷爷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带到山上。”
那晚下了很大的暴雨,闪电仿佛要把夜空撕开似的,雷声似乎要把玻璃也震碎了。一早起来,菊花苗摊在一汪水里,骨朵儿蜡黄的。晚茶花黛粉色的花瓣变得霎白,花杆弯折下去,小鸟瑟缩在角落里,很可怜的样子。妈妈去倒积满污水的小池子时,忽然高声惊叫出来:“啊!”我闻声赶去,也同她一样怔在那儿。
但我们并不相信。一个傍晚,我和两个姐姐骑着车在大坝上溜达。那天的晚霞很美,深红与粉紫交织着,晴空为它镶上了淡淡的蓝边,大自然毫不吝啬自己的颜料,给那天的晚霞上了最美的妆容。我们愉快地采花,享受冲下斜坡的快感,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危险的我们,就这样一点点向深处走着。一辆大卡车映入眼帘,车上坐着几个抽着烟的人,我们感到一丝不安。
“你爷爷递给我一根扁担,一个犁,指着那大片的乱石野草对我说:‘你不想读书?好,那你去种地吧,开垦出一块地,才好养活你自己。’我当时就愣住了,种地?这可是老师从没教过的,一辈子靠种地活下去,该多辛苦,多无聊啊!我沉默了。第二天,我就回了学校,做出了新的决定:一定要考上大学。后来……”我点点头,爸爸说得没错。
鸟妈妈静静地躺在水池里,我们把它捞出来时,它早已没有了生气。小鸟渐渐明白了,妈妈不会起来了,再也不会给它觅食了,它的脸贴在鸟妈妈湿漉漉的羽毛上。我们担忧着,小鸟以后该怎么生活?突然,它奋力地扑打起翅膀,它决定学飞了!我们不由地惊叹,但猛得一个风头打来,它坠了下去,我们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远远地,几条恶犬扑了过来,我们尖叫着往回跑。骑车比跑步快,这是常识,但极度的恐慌与惊吓之下,我的脑中一片混乱,到了自行车边,甚至停了下来。一时,三个人呆立在原地。这时,年纪最大的表姐大喊了一声:“快骑车呀!快呀!”在那时,无论她喊快跑还是骑车,我都会照做的。但这是对的,我们飞速地蹬着车,急冲下坡,一直逃到村口。身后的人已经不见。我们一边喘气,一边环顾四周,夕阳依旧美丽,我们却无暇顾及,相视一笑里,都是劫后余生般的侥幸与后怕。
“你看我现在,做着自己喜爱的设计,不用为了生计发愁。啊,我真该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几天后,阳台传来一阵喧闹声,原先筑巢的地方搬入了新的住户。这天,我们的芳邻在菊花丛中散步时,我仔细观察了它。没错,是它,小鸟!它在狂风中一次又一次起飞,又被狠狠地摔下来,但它没有放弃,它坚信,它的决定是正确的。一次次的失败成为了磨炼,当它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时,它脑中是否浮现出鸟妈妈欣慰的笑!
我翻开一本书:“小鸟,我还要,更努力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