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戒不掉一碗牛肉粉。大抵就是人们所谓的“欠一口儿”,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乡愁。
愁的什么呢。可能夜深人静里,有关家乡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那记忆就是令人最难以忘怀的乡味。
我来告诉你家乡是什么味道的。
秋冬交棒的日子里,笔直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车稀人疏。两旁高大的梧桐树静谧地落它巴掌似的叶子,层层叠叠地在人行道上铺了密密的一路。
当需把脸埋在竖领子里,抵御一阵一阵的凉风。踩在那些梧桐树叶上,窸窸窣窣的声响有如踏雪。
这条街上有许许多多牛肉粉馆,每一家卖粉的门店这时候都十分热闹。支在店门口的大锅炖着筒子骨汤,氤氲着新鲜雪白的水雾,那些轻薄的蒸汽如白纱般萦绕着人们的肺腑。长长的筷子夹着白嫩嫩的粉下锅,网漏把它们捞起来,再迎着风抖动。
在傍晚的风里,浸过高汤的粉散发着独特的香味。乒乒乓乓的,调料勺也忙碌起来。黄的蒜蓉,红的辣酱,绿的小葱,细细地堆在粉碗中央。铁勺挖起青椒傍着的肉丝,沾染着辣子的切片牛肉,晶莹颤动着的红烧肉,亦或是躺在红油里的牛杂。一时间所有香气此起彼伏,如一针针地织着一张网,网住来来往往的人们,和他们的胃。
也许他要添一个虎皮蛋,他要再加几勺高汤,有人询问醋和辣酱的去向,有的人在叮嘱老板不要放香菜。店里的声音嘈嘈杂杂的纷纷响起,工人们兴致盎然的说笑声,情侣们轻言细语的交谈声,打翻了生抽瓶的小孩在啼哭,妈妈发出的嗔怪声。善解人意的老板娘可能记着每一个人的喜好,带着笑脸与人们寒暄。
下班了的大人们,放了学的孩子们,都聚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年轻的面孔,年老的面容,都在埋进了眼前的碗中。多余的焦忧愁与疲惫都化成了吃饱喝足后的一声舒心的长吁。这时候,抬眼发现店门外的一切,都变得亲切真实起来。
人间的最百态,每天都在此时此地准时上演。一碗汤粉,也因为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有了人世间风霜雨雪的滋味。这才使得家乡的独特风味变得立体饱满,蕴有温度与人情。
家乡的味道是什么,不过就是秋冬更替时的瑟瑟冷风里柔化寒意的一抹暖阳。这抹暖阳如此抽象,可能是一碗汤粉的温度,可能是对桌并不熟识的一个笑容,可能是比汤粉还浓郁的亲切感和人情味。
家乡的味道,是每个人身上最鲜明的标签。她化作夜夜跟随着的月华,深深的烙在眉眼之间。所有的笑貌音容最终一定都会成为她的味道。
所有人用尽一生去追逐那份乡味,那份伊始的味道。最熟悉最忧愁的滋味。假若我的眉眼间透着善意与柔情,假若我所行之处有四月的风和五月的花香,一定来自我家乡的味道。
那是埋在每一碗汤粉最深处,如春一般温柔如夏一般热烈的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