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就能看见那巷口坐着一个老人。驼着背,右手捻着一串佛珠。
每当有车子从巷口经过,她就会努力挺起腰,起身张望,似站非站,她的神情有些许着急,眉间稍稍有些拥挤。突然,一辆白色的轿车进入视野,她眯了眯那双明澈的小眼,笑容灿烂,眉字间都开出了幸福的花。奈何岁月再度如何剥削她的记忆,她也知道,是孩子回家了。
这是我的姥姥。她的记忆里有菜园、佛经和孩子,上午在家里读经,下午到巷口坐坐,是她的生活常态。而孩子回家,是她最期盼的,占据她大部分记忆。
除了我姨在日常照顾姥姥,她的身边再没有其他人。所以哪怕是只有短暂一天的热闹,她都会亲自来接,亲自去送。夏天,最红的西红柿,留给我们;冬天,最香的红粥,留给我们。不知不觉,她已经把她所有最珍贵的,都留给了我们,仿佛这才是她最大的幸福。
吃饭时,她弓着腰,驼着背,静静地坐在一旁,只是看着,却满脸笑意,洋溢幸福。在跨年夜,我们熬夜看春晚,她本该去睡,却还执意在客厅陪我们,她也粲然笑着,不是看节目,而是看我们。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却总觉得过不去什么。也许是我留给她的幸福,太少。
于是,我在闲暇时间,会特意陪她坐坐。她一口纯正的五台话,让我难以分辨她所吐露的感情,但我能看见,她的神情在舞动,她时而激动地右左摇晃,时而深沉地握住我的手。她清澈的眼眸,是岁月无论如何也填不住的星海;她幸福的表情,是孤独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太阳。我听不懂,但我静静地听着,跟着她的语气点头,随着她的笑容微笑。我能感觉到,我在给她幸福。
远远地,就能看见巷口站着一个老人,她抬起手臂,吃力地向渐行渐远的白色矫车挥手。她的脸上写满不舍,但她不会去挽留,因为她已珍藏了这幸福,直到下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