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跟着老师唱啊!”我忸怩着,始终不愿意开口。妈妈急切地催促着我,她火烧火燎的神情,与老师强装耐心地期待的表情,在我眼前不断交错着。
原本大方开朗的我,不知是被新面孔吓得呆住了,还是故意不愿、不敢开口,使得妈妈这样一副丢尽了颜面,想拼命挽回的神态。
老师看看妈妈,又看看我,皱了皱眉,便转过身去,又开始用钢琴随着她的歌声伴奏起来。我仿佛看见,老师的双唇每每触碰之时,都有一个个小音符跳着圆舞曲,穿着一袭长裙、燕尾服,袍笏登场,随着节奏旋着优美的舞姿。琅琅的琴声,伴着她那美妙的嗓音,音符从那琴键的一落一起,双唇的一张一合,跳着轻柔的舞姿,一步一步飞跃进我的耳朵,牵引着我的脑,我的心,我的肺,使我总想也随着音符们舞起、唱起。可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改对我的娇惯,眼睛里仿佛怒火中烧,神情激动地说:“你这个孩子,不是你自己想学唱歌的吗?平时唱得张口就来,怎么一到老师那就不唱了?去了多少趟了,你都不唱,你知不知道,妈妈很丢脸啊!”我一言不发,好像已经学会了“理所应当”地接受批评,“不就唱个发声练习吗?我都会了——”说着,她便唱了起来,同一条旋律,妈妈的牙齿与嘴唇,却没有了那种微妙的精彩,显得黯然无奇。
后来,妈妈用她最后的一丝耐心,带着我去拜师,我终于开了口。一出口,周围的几位听众瞬间静了,仿佛被我震撼了一般。从此,我便爱上了音乐,爱上了每一颗小小的音符。小小的我,每天必承包了饭后的音乐时光。
在音符中,我找到了我的世界,我与它们融为一体。我更迷恋,与音符手牵手,踏上艺术节舞台的那时光。
我第三次参加艺术节,用大人们的话说,就是面临着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瓶颈期”。
厌倦、排斥,充斥着我的每一堂声乐课,音符,无数次被我扭头推开。我厌恶那首歌,我厌恶每堂课,更厌恶那一串串跳跃的音符。
那一次,我照例万分拒绝地站到了声乐老师的面前——霎时间,老师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跳跃,奏出一串串单调的音符,她开口了——又是那条旋律,我启蒙时,始终不唱的那条发声练习,那串早已被遗忘的音符记忆——她依旧轻轻地唱着,亮白的上齿与下齿轻轻地触及,红润的上唇与下唇轻轻地微抿——那一刹,我仿佛又回到从前,那一次,老师的歌声徐徐地唱起,我却如封了嘴一般——双眼又聚焦到了老师在钢琴上弹跳的手指,它们在黑白琴键上灵巧地滑动——幼稚的我站上了客厅里的小板凳,踏上了第一个属于我的小舞台,爸爸妈妈在沙发上凝神听着,还是婴儿的弟弟听见我的歌声,却吓得哭了起来——我好像看见,从老师的唇齿间,几串小音符正在手牵着手朝我跑来——一年级的艺术节,我着一袭蓬纱裙,第一次登上了真正的舞台,那时的我还不懂得“紧张”是何概念,只是上台尽情享受、放声歌唱——我仿佛透过琴箱,看见击槌毡敲击琴弦,一个个小音符们正手牵手,在里面举行着它们的舞会——
……
我释然了,不落前因,不着后果地,我忽地,又想与音符们一同欢乐,加入它们琴箱里的舞会。音符们跳着曼妙的舞姿,为我找回了最初的快乐——音乐,音符,才是我最简单的快乐:这几年来,音符们就像我的挚友,难过时,是它们倾听我;高兴时,是它们抒发我;孤独时,是他们陪伴我……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与音符的邂逅中,藏着多少伟大又渺小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