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入口,百年老树上的愿望条在寒风中轻曳,见证着一代代人的戏剧梦,滋长,守望,消散。
老树正对着的是一个戏台。奶奶总会在周六下午,准时携家带口去看戏。华丽至极的服饰,模糊拗口的唱调,幼年不懂戏的我,不懂奶奶为何爱看这戏,也不懂她为会何望着那老树发呆,眼里满是迷惘、惆怅和失落。
大一些,妈妈带我回家祈福,说是只要向老树许愿,便一定能健康平安。虽有疑心和不愿,却还是带上便条,朝着老树缓缓走去。面向这饱经沧桑伤痕累累的树随意地鞠了一躬,就把许愿条挂上去。许是年少好奇贪玩,尔后便一张一张地翻看过去,不曾想,竟看到了奶奶的名字:不对啊,奶奶明明是不会写字的呀,虽说这字写得比我还幼稚。好奇心驱使我飞奔回家。
奶奶正对着戏服发呆,我大声喊她,她竟浑然不知。我靠近些,只见平日里堆满了饭菜的桌上出现了两幅小学生字帖。她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收了戏服,什么也不说。我茫然的望着她。
奶奶要离开老家乡,和我们一起来城里住。临行前,她竟对着那戏台和树,哭了一场。
进了城,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担心不解中我问妈妈,她说:“她是想戏了。”奶奶唱了大半辈子戏,老了,唱不动了,想带个徒弟。谁曾想,无人问津!她伤心时,只能独自对着那树,吟唱了一遍又一遍。
我似乎有些懂了,我决定和奶奶一同看戏。打开电视戏曲频道,我不再如从前疑惑茫然昏昏欲睡,但奶奶也不再如从前那样兴致勃勃两眼放光。一曲终了,她道,过了吧。
奶奶日渐消瘦了,我们敌不过她的执着,妈妈只好把她送回老家。我思忖着,那儿的戏,应该还未过吧。
这个假期,临近中考,爸妈不同意我离开厦门。从作业书堆中起身,百无聊赖时我点开了《霸王别姬》,看着树下蝶衣与袁四爷对唱的那个眼神,我忆起了奶奶——失落的,凄凉的,迷惘的;见蝶衣和小四分道扬镳,我止不住落下无名的泪水——奶奶,也是想有那么一个人来继承她的才能吧,可现在,我……。
她说,过了。难道属于戏的时代真的过了吗?如果中华戏曲能代代相传,它必将赓续流芳。可被繁重学业负累、被所谓新兴事物深深吸引的我们,又哪里顾得上这些呢?
失落中的奶奶,莫非只能把自己的衣钵,传给老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