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拥挤的街跑到冷清的医院。
奶奶病了,却从没有人告诉过我。
一进病房,我就用方言大声呼喊着奶奶,奶奶挣扎着起身急于看到我。
我是家中的次女,因为爸妈工作的缘故,我从一出生就被遣送回了老家,由奶奶来照顾。所以,奶奶和我的感情,是岁月掩盖不了的刻骨铭心。
我俯下身子拥抱奶奶,霎时,我感受到了奶奶近乎沸腾的体温。我想起小时候,总是习惯于在离门十几米的街上叫奶奶,奶奶也习惯于在听我呼喊后蹒跚着出门靠在门槛上对我笑,然后亲昵地叫我乳名,再充满怜爱地张开双手,让小鹿似的我跌跌撞撞充入怀中……而如今,我已从七十厘米长到一百六十厘米了。凝望奶奶,看见了她皮肤上占据极大面积的老年斑,斑连斑成了团,好似繁殖极快的霉菌,而侥幸逃过老年斑的皮肤却是纸一样的苍白,血管紧张地蜿蜒在骨头上,妄想隐去自己的突兀又实在无所依傍。
我是何等地充满哀怜,我握着奶奶的收,听她沙哑的声音像吱丫的水车慢慢地给我述说她有多想我。暗示我,她有多瞧不起那个叫死亡的家伙。只是说着说着,泪水就忍不住掉下来,那一滴滴宛若九月初寒阡陌之上飘若碎砺的沉滓,在微凉的秋日黯淡着,陨落。
现实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回忆当中谁都难抑情衷。的确是这样,我望着奶奶的奄奄一息,却无法豪迈地豪迈一回,挥挥手,潇洒地把我再拉回到小时候,听奶奶甜甜地叫我一声妞妞。
这样仿若一岸繁华一岸颓败的情绪让我很累,我换不会的遗憾,我找不回的奶奶的爱怜的眼神,我唤不回的奶奶那暖暖的爱……
趴在奶奶的床头,透过奶奶憔悴的脸,我似乎看到了她慈爱的笑。这笑似乎在告诉我要坚强。一如我的眼神在告诉奶奶要挺过去一样。
我想,这种呼唤应该不需要声音,因为,这奇妙的感情就叫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