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命站立成树

我经常想起老家院儿里的那棵石榴树。

它有梅树的枝干，有杨柳的叶片，奇崛而不枯瘠，清新而不柔媚，这风度着实兼备了梅柳之长，而舍去了梅柳之短。开花的时候，那骨朵就是一种奇迹，是谁用红玛瑙琢成了那么多样的花瓶儿而且还精巧地插上了花？

我经常想起老家院儿里的那棵石榴树，经常想起老家院里的奶奶。

很小的时候，我在农村的老家住，爸爸妈妈忙着挣钱，我的生活全靠奶奶打理。

老家院儿里有棵石榴树，那是奶奶种的。从我记事起，它就站在老家的院子里，摆动着长长的枝条。

每次我从幼儿园回来，奶奶都会站在石榴树下等我放学。石榴树的花朵红红的，奶奶的头发白白的，那是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我在石榴树下面的大青石板上写作业的时候，奶奶会搬把小凳子坐在树下。风吹动石榴树青青的头发，风吹动奶奶白白的头发，风吹动我黑黑的头发。我时而看看奶奶，时而看看那棵石榴树，我感觉，石榴树把自己活成了奶奶，奶奶把自己站立成了石榴树。

那天，妈妈和爸爸回来了——他们来接我去安阳上学。我听了这消息可高兴坏了。

我转头一看，问爸爸妈妈：“奶奶呢？”还没等爸爸妈妈说话，奶奶就对我说：“你们去吧，我可不想去安阳，在这儿待习惯了！”

我上了车，车一路开着。奶奶在石榴树下一边抹眼一边摆手，她的身影和石榴树渐渐离我远去。

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三年，再回老家，已是在离开它三年后。

门开着！我走了进去。还是那熟悉的青砖红瓦的旧房子，许多枯草的断茎迎着风抖着。院儿里依旧矗立着那棵老石榴树。它结果了，一个个又大又红的石榴在这棵树上闪闪发光。奶奶站在石榴树下等着我，我跑上前，抱住她说：“奶奶，我好想你呀，好想咱家的石榴树，好想咱家的屋子呀！”奶奶的白发，映着石榴树的红花，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风景。

奶奶老了！她的背影就像院子里那棵老石榴树。

石榴树也老了！它的身影就像院子里的奶奶。

奶奶已经把她的生命站成了一棵石榴树。

她和它，在我的生命中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