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唱的是金玉奴，下头密密的坐着一排排人，老座儿多排在门口，哆哆嗦嗦的瞄着前边黑压压的伪军。坐在一层头排的是个日本兵，两脚翘在名贵的红木桌上，手里把了烟头就往扶手上按。老板端了茶水匆匆跑过来，几乎要跪下来：“军爷！万万使不得啊军爷！这椅子可是明朝时的古董……诶呦！您这样我这个做生意的不好做啊！”那日本人弹了弹自己的八字胡，瞪了他一眼，侍立在后头的小个子立马横起来：“军爷生气了，还不快滚？这江暮晚什么毛病？大热天的，让我们大佐等他吗？”
老板满头是汗，忙点头哈腰地赔笑，脸上的肉都堆到了一起：“是是是，我这就去催催，啊，催催，江老板准是为了军爷在精心准备呢。”说着就跑开了，过了转角就往地上啐了口痰，却又不敢骂什么，直奔着后台去。
“诶呦我的祖宗诶，您怎么还不上台呢？”江暮晚描着眉毛，没理他。老板又堆上一脸笑：“您也知道啊，这日本人哪，现在厉害着呢，咱们这种人啊，得罪不起！”
满脸抹了脂粉的少年抬起头，一双凤目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又没怠慢他们，这不是唱着金玉奴吗？”“可那军爷要听您的啊，人家指了名了，就要听江暮晚江老板的贵妃醉酒，错了人错了剧——”他在脖子上比划着“——命可就不保咯。”
“嗤，剧是文雅之人写的，他那种人也配听？”江暮晚站起身来，对老板一扬下巴：“你去给他说，就告诉他我已经备上了。”
那老板便点着头退出去，江暮晚对着镜子理了理头饰：“别躲了，出来吧。”刺啦一声，屏风被粗暴地扯开，窜出一个着了麻衣的青年，满脸不悦的看着江老板：“你真要给那小鬼子唱？”“不然呢，你保我？”“保就保！反正你不许给他唱。”青年撇着嘴，一脸漫不经心。
江暮晚脸上绽开一丝笑，走上为他抚平衣襟：“得了吧，夏将军还是做好本职工作，别来管我一个小小戏子。”被他叫做将军的人还想说什么，刚开口就又被打断。
“我走了。”
下边的军官早已不耐烦了，不停的抚着自己的八字胡，正对着老板发作，老板抖得像筛子似的，试图把自己肥硕的身子缩小些。那幕布忽的拉开了，那高、裴二卿便踱了出来，前白念完，一声戏腔顺了冷月就飘忽到了台上：“摆——驾——”那日本人眼里映出一抹冷光，倏地站了起来，满脸狠绝的光。
江暮晚著了那身华丽的衣裳，一脸胭脂粉，挑着丹眼凤眉打量着台下开了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日本人估摸着也没听什么，却大声骂了起来，小个子草草翻译了几句，大意是剧唱的不佳，不及日本本土的戏，讲江老板污蔑了戏剧，拔了枪便要打。
两声枪响叠在一起，血色搀着兰色的纱，成了点燃了战局的烽火，那傲慢的大佐眉心一点弹孔，满脸是血，缓缓的倒了下去。江暮晚一手捂着左腹的伤口，扭头对台后举着枪的夏将军一扬嘴角，透过脂粉的面具，一个清冷的少年又现在台上。似那半轮冰色的冷月悬在天上随了风，着支素色的烟火，隔着岸看一抹冷色渲了半边江水，漾散进早春。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