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口鲜红的枣,眼前仿佛就又浮现了那片翠绿,夹杂着红的翠绿,与树下那个老人。
奶奶家院子里,有一颗大枣树,枝干有小脸盆那么粗,叶子自然也十分茂密,宛如一把碧绿的伞遮盖住了炎炎烈日。
春天,枣树干枯了一个冬天的枝干在那连绵春雨的洗涤下,像玉般温润起来。一片小小的,嫩嫩的叶子不知何时也悄悄探出头来,在轻轻的春风中洒上些许生命的气息。奶奶总会拉着我坐到树下,用不急不慢的,在暖阳抚摸下似乎不再苍老的声音,讲出一个一个,或奇异、或暖心、或伤感的故事。我总会沉浸在风吹过树叶的响声,奶奶那轻柔的吴侬软语和不时传来的一声“布谷”合奏成的春之曲,不肯醒来。奶奶年纪大了,难免记性不好,讲些重复的故事,于是,每听完一个故事,我就将其写在纸上,钉在一旁的小木板上。一张张五彩的纸在风中微微摆动着,给满园春色加上了点睛之笔。
四五月,那些潜伏多日的小骨朵儿们开始初露峥嵘,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那五片小瓣伸展着,仿佛是在伸着生来第一个懒腰。原本绿的有些单调的枣树立即灵动了起来。一颗颗淡黄的珍珠静静躺在绿的恰到好处的枝头上,既不密地惹人心烦,也不疏到容易忽视,就这样正正好好地,不张扬,却时刻冲击着眼球地躺着。奶奶总会坐在树下,支起一张桌子,放上一个茶壶,放入捡起后洗净的枣花,等我做完作业共饮。奇怪的是,每当我调皮地踩下哪怕只一朵小小的枣花,奶奶和气的,眼睛总是眯着的脸却总会平添一分惋惜,那温暖的眼神也会夹杂入一些少见的责备。坐在环绕的清香中,享受着那一片奢侈的绿荫和奶奶那依旧平静的娓娓道来,饮上一口带着淡淡的花蜜味的茶,地上掉落的一层淡黄与那小木板上的纸条一同加厚着。
九月,枣子压弯了枝头,一片鲜红。奶奶总会毫不吝啬地摘下满满一箩筐的枣儿,用粗糙的手轻轻拿起一个放到我的嘴边。伴着一声清脆的“咔擦”,鲜甜的汁水充盈了我的口腔,这甜味也是随了花香,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望着我满足的神情,奶奶本就满是皱纹的脸更是皱皱巴巴了,像是一团揉皱的纸巾,只不过,是因为同样满足的笑容。
望着桌角那一厚叠纸条,想象着它们在春风中,像旗幡似的飞舞时的样子,咬下那一抹鲜红,让清甜再次涌入嘴中,奶奶的笑容也像这清甜般,涌入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