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茶,香叶,嫩芽。
清明前颇多春雨,茶树的嫩芽很快冒了尖,正是采茶的好时节。我和母亲背起竹篓,戴上草帽,踩着湿泥劳动,露水打湿了衣裳。
采茶不是实惠的活计。不同于采花果那样,一会儿就满载而归,采茶人常常劳作整整一上午,也只收获两三斤湿茶叶,炒干后重量大约不及一成。没多久我就腰酸背痛,找块石头坐在山坡上观望。这里不是大规模的茶叶种植区,每家都种有几十棵茶树,坡脚、地头,三三两两不占多少地。不远处稍微高一点的那是花山,山后面就是小南湖,山左手边是外婆家的村庄,湖的对岸该是心向往之的县城了吧?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经过复杂的工序,原本舒展的叶片竟变得如此卷缩。外公告诉我,沏茶的水也是有讲究的,自来水泡茶总比不上湖水泡的茶香。我不解,只看着氤氲着水雾的茶杯,茶叶轻舞跳跃,漾起层层水纹,将整杯茶水染作淡淡的青色。大人们都喜爱春茶和秋茶,说那两季的茶最有味道。我却偏爱夏茶,味淡,不似春茶和秋茶那样苦。那时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使一副精美的茶具,只有招待客人时才有机会享用。每逢亲戚来访,必以新茶款待;有时往常不怎么爱喝茶的客人,拍案而起叫道:“好茶!”外公外婆便乐开了花,自豪地讲起家乡茶的历史文化,临走时还不忘塞给客人一包自制的茶叶。
在西安生活近十年来,再没有采茶的机会,却总能品尝到外公外婆寄来的茶。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拆箱,神情凝重而虔诚。两层大塑料袋里面是分装的锡纸袋茶叶,二十袋足有五斤了,包装简陋,但密封得非常好。母亲摸着那些锡纸袋,又看看箱子上的字,时常禁不住泪眼朦胧。
我喝过汉中的仙毫茶,那里的茶青涩味烈,却不持久;我也喝过安吉的白茶,那里的茶过于清淡,显得无味;只有喝家乡南京绿茶时,我的身体仿佛浸润在那清澈浩渺的湖水里,远处的山峦随风声起伏,茶香沁人心脾。乡亲们世代勤勤恳恳,施肥、采摘、烘炒,将家乡的名片寄给四海之内的牵挂。
又将是采茶的时节,金陵城的水乡茶楼,当是茗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