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我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他;说陌生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有多大,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捡破烂的小老头。
他大约六七十岁。一双失神的眼睛时常淌出浑浊的老泪,那蜡黄干枯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乍一看,就像一个既没有汁水又没有味道的干瘪果子。他一年四季总穿着一件又破又脏的蓝衣服,一身全是补丁的裤子;一双龟裂的黄胶鞋套在脚上,头上还有一顶破草帽。就连这些也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我从未看见他笑过,因为他那木然呆滞的神情就像他的穿着一样一成不变。在这样一张脸上反映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变化,我甚至怀疑他脸上的肌肉已经失去了活动的功能。
那一年正月十五闹花灯,扭秧歌来到了离我家不远的那条街上,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灯笼挂在街两旁。扭秧歌的到处乱窜,有聪明的“小一休”,还有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和大肚子的“猪八戒”。锣鼓震天,热闹非凡,街道两旁观者如潮。不知谁喊了一句,我扭了一下头,目光扫视过了离我不远的垃圾箱。突然我看到了那个捡破烂的小老头,只见他在垃圾箱里刨着、搂着、翻着、捡着,竹篓放在他脚下,里面有几个酒瓶子和几双破棉鞋。街道上热闹红火的场面,对于他似乎是全然不存在的……
在一个寒冬腊月的早上,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一会儿地面就白了,我去买早点时,只见围着一大群人我也就挤了上去,看见一个身缠白布的婴儿躺在地上哇哇大哭。一个戴金丝眼镜,身穿毛大衣的男人说:“可怜是个瞎子,不然能卖10000元。”
一个戴金耳环、金项链的女人说:“原来是个瞎子,真可怜,哪家人这么狠心。”
一会儿,衣冠楚楚的男人和珠光宝气的女人走了。又是一群人围过来,评论一番,叹息一番,便离开了。孩子依然躺在那里。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来。啊!是他,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错,正是那个捡破烂的小老头儿。随后他伸手在孩子的脸颊上额头上抚摸,毫无表情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人们都瞪大眼睛惊奇地注视着他,谁也不说一句话。只见他毅然抱起孩子,走了!人们陆续离开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老人的背影,雪地里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我转过头,看见了垃圾箱上的竹篓和耙子……
啊!真没想到,在这个干枯衰老的躯壳里保存着一颗如此美丽善良的心!